9月2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和共青团中央共同主办的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在北京开幕。此次会议上,曾在1956年参加过第一次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的人民艺术家、原文化部部长王蒙作了发言。
据悉,王蒙曾经参加过的第一次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召开于1956年3月15日至30日,会议目的是“迎接即将到来的文化建设高潮,繁荣创作,鼓励创作,积极培养青年作家,扩大创作队伍,反对限制和排斥青年从事业余创作的宗派主义态度和粗暴作风”。
王蒙发言全文如下——
我是1956年3月15日召开的第一次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的与会者。能够有机会和参加本次青创会的各位同行、各位朋友见面,我很受鼓舞。我说一下我的祝愿。
第一,我们努力保持内心的热情和驱动的力量,保持兴趣和文气,保持对文学的追求。对文学的追求,是我们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来自对世界、对人生、对家国、对人民、对事业和幸福的追求,是一个感人的、动人的、迷人的途径。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的能源和引擎。我们永远不会受任何消极与虚无论的影响。尽管人生有许多遗憾,但是面对“人生如梦”“沧海一粟”“意义本无”等说法,我们只能选择更加珍惜和热爱生活和文学。和无穷、和永恒相比,哪怕我们近于零,但是和零相比,我们的成绩与可能性也无比地长久与远大。我们可以、我们甚至要立志赓续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光辉与魅力,否则何以对祖宗,何以对后人?
第二,突破小我,奔向人民。回想1963年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我参加中国文联的读书会,见到了一些地方的文联领导同志,我立刻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需要突破自己,不能只在北京市待着。我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确定了我要去新疆。我报告当时中国文联的领导刘芝明同志,得到了他的支持。后来在文革前夕特殊的情况下,自治区党委、文联想了一个办法,派我到当时条件最好的伊犁农村劳动锻炼,并担任人民公社副大队长,而且殷切地鼓励我拿起笔来。我做到了许多年和各族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熟悉了许多过去不会的活计,学会了骑马跑一星期走山区和牧区。人是可以突破自己的,人不能满足于自己,人不能只会欣赏自己,还要奔向更大的世界和更大的可能。
第三,我相信我们能够学习、学习、再学习。这个世界面临前所未有的变局,包括信息的变局、知识的变局。我们得升级,得活到老学到老。我们要学习社会,学习党史党建,学习中国式现代化,学习信息科学,学习人工智能,学习生命科学,学习材料科学,学习国防科学,学习历史地理,学习外语外事,学习人文社科。有专长,也有百科全书式的知识资源。我顺便说一句话,德国的大作家海因里希·伯尔去世后,他的家属邀请我到他的德国别墅去住了6个星期,我在那里报名参加了德语班。这时候我已经60多岁了,6个星期学不会我也要学,我觉得多学一点东西太可爱了。有人问我,说你学这么多、学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我的看法是,学在前,用在后。你不可能用在前、临时学,这是不可能的。你必须学习,学习以后早晚有用,永远有用,对你的精神状态、对你的心理、对你的健康都有用。
第四,我们要贴近现实,创造想象,发展智力,发展动能。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浅薄的写实和低级趣味,而应该有所扩充,拓宽我们的精神空间。我们必须有更勇敢与阔大的创造。
第五,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我们的处境和古往今来的许多作家是不一样的。今年夏天我看了好多电影都是讲作家的,有巴尔扎克,有契诃夫,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我看着这些作家非常敬佩,也非常难过。有些西方电影描写的作家,看着都是神经病,而且都那么短命。契诃夫活了44岁,巴尔扎克写了那么多东西,他只活了51岁,他的神经质比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厉害。我就想到咱们中国的王勃,现在考证他的终年,一说是26岁,一说是34岁。李贺是26岁。我希望在社会主义的中国,我们能够身心健康,成为社会的健康的正能量,能够跑文学的马拉松。陀思妥耶夫斯基最感动我的一句话是,“我怕的是对不起我所遭受的痛苦”。是的,写作中我们会想到痛苦,但同时中国人也会想到英勇奋斗、忘我牺牲、不断幸福、美好风景、发展奇迹,还有人们所受到的各种关心爱护,涓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中国人的道德和感情。我们要表现我们的犀利、敏锐、幽默,也要表现我们的善良、深情、豁达、健壮和信心。
延伸阅读|王蒙:我写了70年,现在还没停
王蒙,生于1934年,已然90高龄。如今他依然文思敏捷、滔滔不绝。70多年来,他不停歇地写作、学习,不仅著作等身,还能以英语、德语、日语、俄语、哈萨克语、波斯语流利地表达……
笔耕不辍“热劲”十足,不辜负得到的快乐和恩情
王蒙说:“我写了70多年,现在还没有停。今年夏天还写了一部中篇小说、一部短篇小说。”笔耕不辍的原因是因为有一种内在的精神驱动力。他把这股动力称为“热劲”。
对于写作,每个人的“热劲”的来源不一样。
“我的特殊幸运在于,我从小就深度参与了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党的生活、党的事业。”他说,11岁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的共产党员就是叶剑英的秘书。
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背景,对于作家产生独特的影响和推动力。王蒙表示,高尔基的“热劲”可能来自于他的贫困。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则把自己称为“写作的动物”,她说,“我的生活需要这个,写作是我活着的兴趣,我有所作为的需要。”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写作的动力来自于痛苦。他说,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对不起这辈子所受的痛苦。
王蒙则这样说:“我经常反问自己,我们不仅不应该对不起痛苦,更不应该辜负你所得到的快乐,你所得到的恩情!”
王蒙提到,今年夏天他看了很多作家的传记片。在一部法国拍的契诃夫传记中他发现,原来《小公务员之死》那样脍炙人口的名作,契诃夫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写出来了。
谈到巴尔扎克,王蒙感慨,巴尔扎克只活了51岁,却写出来那么多的作品,我自愧不如。“你们总说我著作等身,其实是因为我个子矮,如果我像姚明那么高,我还得再写100年才能著作等身。”王蒙风趣幽默地说。
“我可太爱学习了”,访德六周,抵达当晚就报德语班
王蒙一生中多次提到学习对他的重要影响。90岁高龄的他面对年轻作家打趣道:“你们年轻人要谦虚,到了我这个年龄可以‘猖狂’一点——我可太爱学习了!”
说着,他秀起了纯正的德语。他告诉大家,1996年他应邀去德国工作6周,到德国的当天晚上他就报了一个德语班。6周当然不可能学会德语,但是王蒙认为,来了德国总要学一学当地的语言。虽然过去了近30年,他依然可以用德语叫车、打电话。
王蒙还可以熟练地用日语、俄语致辞、交流。会日语,是因为小时候北京被日军占领,从小学过。俄语,则是1949年前后,跟着中央广播电台的俄语节目自学的。2003年,他被授予俄罗斯远东研究所荣誉博士学位,他流利的俄语致辞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对于一些小语种王蒙也可以轻松驾驭。他曾经去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拉木图访问,当他口中说出哈萨克语的时候,与会群众沸腾了,大家都在欢呼,他们无法想象一个来自于遥远东方国度的作家可以用他们的语言发言。毕竟,哈萨克语不是英语、俄语、法语……类似的情景也发生在伊朗,在那里,王蒙用波斯语作了15分钟演讲。
学习就是一种娱乐,多活一天就多学一天
王蒙说,学习语言,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目的,就是一种娱乐。人和人之间,语言通了,心灵也就通了,用北京话讲,就是“套瓷”成功。外国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中国人真有意思,也许,通过这个人,他们会想去了解中国。
学习不仅要涉猎广泛,也要致力精深。王蒙说,无论你写到哪一行,都要对它有充分了解。比如你要写吃,就要学习到一级厨师那个水平。你要写政治,就要像一个研究中美关系的博士那样,对相关专著有充分的研读和积累。学习历史、自然科学也是这样。学习就是自娱自乐,多活一天就多学一天。
王蒙认为,成为一个作家,还要有突破自我的勇气,有丰富的想象力。作家可以通过文学作品,扩展自己的人生。没有做过的事情,可以去试着做;没有做过的事情,也可以写出来。比如你没有创业过,并不代表你不可以写创业,也可以写,可以扩展,发展的余地很大。
选择了写作,就是把自己献给文学了
走过漫长的创作之路,王蒙深知文学之路并非坦途。他说,走上文学创作之路,要面对很多痛苦、可能、挑战,甚至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他很喜欢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那句:“因为除了写作,我什么也做不成。”
王蒙说,一开始还不完全理解。但现在,我更充分地理解了这句话,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准备从事文学,就得准备好付出代价。他举例子说,本来你可能有足球天赋,可以进国家队当守门员,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文学,就得放弃足球,“把自己献给文学了。”他说,这种代价中有一种苍凉和悲壮。
资料来源:文艺报、哈尔滨日报、澎湃新闻等
来源:封面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