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央政治局常委吴官正的两篇文章:生日/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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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日

吴官正

今天是我的生日。儿时,家境贫寒,度日如年,经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那时过生日对我来说是奢望。以后,读书住校,刚参加工作时两地分居,当了干部又忙,自然无暇顾及生日。屈指数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过生日,我还依稀记得。

十岁过生日那天,母亲早上给我做了一碗面条,说吃面条会长寿,中午又给我煎了两个鸡蛋。母亲说:“你十岁了,说说今后怎么更懂事?”我说:“想读书。”妈妈默不作声。现在我懂了,对我像高玉宝“我要上学”般的呐喊,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二十岁生日时,遇上“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那是在鄱阳中学,在那种“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热潮中,谁还记得过生日?

三十岁生日是在武汉葛店化工厂过的。当时一心扑在搞生产过程的测量和控制上,也就忘了。过了几天,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日,中午便私下到餐馆买了半条红烧鲢鱼,边吃边暗自感谢生日。那时家庭负担很重,若不是过生日,哪里舍得!

四十岁过生日,是在武汉天津路二号家里。那时我虽已任武汉市科委副主任,但日子过得很紧巴,爱人常到菜场去扒堆。生日那天,我虽然没有忘记,但也没说话,怕家里破费。不过幻想着几时生活条件改善了,一个星期能吃它一餐粉蒸肉,把过去的生日都补回来,否则太对不起它了。

五十岁生日时,我已在江西当省长了。那一年江西大旱,我同蒋祝平副省长紧急磋商工作,心如焚烧。这一次倒记起了生日,只是想身为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还是免俗吧。早晨,老伴给我做了一碗卤汁面。

六十岁生日时,我在山东当省委书记,还是中央政治局委员。老伴早上为我做了面条,那时生活条件已相当不错,自然有本钱“奢侈”了,晚上同家人和身边工作人员饱餐了一顿。两个秘书都喝醉了,平时管得严,也没有机会尽兴豪饮,这时自然不好意思批评,只是后悔不该劝他们喝酒。

今年过生日,我决定只过不办。8 月 8 日奥运会开幕那天,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都来了,买了两只烤鸭,又买了六个菜,一起吃晚饭。在饭桌上,我说:“今年七十岁,提前过。”给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搞个突然袭击。没想到他们还是事先获得了“情报”,这天小儿媳买了一个大生日蛋糕,还给我买了用寿山石雕刻的寿星。我不愿操办七十岁生日,不仅是我不爱热闹,也是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人生七十古来稀”,与我要好的同志,给我买礼品,送鲜花,寄来写了吉利话的贺卡,更多是打来电话,使我很不安。他们是好意,我却不想浪费他们的工资,这些东西上交给组织,成为笑话;退还给人家,更不合适;给孙子们,他们也许又不当回事。麻烦!

今日早餐,老伴请厨师给家人做卤汁面条,雷雷还说:“祝爷爷生日快乐!”我说:“谢谢。”近十年来,每年的生日,儿子儿媳都给我买东西,孙子写贺卡,这两年小孙女晴晴也用鸡爪子似的字写贺卡。儿媳们买的皮鞋、西装、内衣、大衣、领带及纪念品,多得可以展览了。每到快过生日时,我都要老伴先打招呼,叫大家不要买东西了。我说:“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党好,国家好,大家好。”

退休了就是一个普通老人,退了就要休,不管事,少说话,支持中央,教育儿孙,安度晚年。

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长,也不知还有多少个生日要过。唯物主义者,顺其自然,越简单越好。

说心里话,想健康长寿,望过米年,不会有茶寿。形势好,家人好,医疗条件好,多活些时间大概可能。哈哈,你这个老头呀,野心不小!

(2008年8月25日)

面条


我来山东一个月了,几乎每天早餐都吃一碗面条,多为汤面,好像上了瘾,看见面条眼睛就发亮。

记得十岁那年过生日,妈妈早晨为我做了一碗汤面,说吃了会长寿。面条的味道,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但妈妈的话言犹在耳。

1964 年秋到第二年初夏,我在上海合成橡胶研究所搞毕业设计,常去市里办事,经过徐家汇时,总要吃两碗物美价廉的阳春面,那也符合我这个穷学生的“经济基础”。在酱麻汤碗里盛上滚烫的面条,缀上碧绿的点点香葱花,吃得很香。填饱肚子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1966 年 3 月,我去卢沟桥耐火材料厂调研,返校途中,到路边餐馆买了一碗猪肉丁炸酱面,刚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吞了一口,定睛一看,发现还有豆芽菜、小萝卜丝和葱姜蒜等佐料。边看边吃,觉得很对口味,又要了一碗,三下五除二,吃得光光的。以后,只要到北京城里,总要去买碗炸酱面吃。

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武汉工作,几乎每天早晨都吃热干面,算来 18 年半的时间,至少吃了五千多碗吧。在厂里工作时去食堂排队买,在科委工作时骑自行车到沿江小棚里买,当了市长也是每天早餐三两面,有人打趣地说我是“热干面”、“三两”。对热干面的钟爱,始终不减。2004 年的一天,我带上两个工作人员,特地去北京的湖北餐馆买了热干面吃。吃完很惬意地一抹嘴巴,爽快离开。2007 年冬回武汉,早餐都要热干面吃。

1983 年春,我任武汉市长时去四川出差。在成都,早上吃的担担面,细薄均匀,咸鲜麻辣,卤汁浓香,十分可口,非常喜爱。之后到重庆,每餐都要担担面。我好奇地问,这么好吃的面,是谁发明的啊?一位像主管的服务员答道,是自贡陈包包发明的。我心想,小平同志,朱老总,刘伯承、陈毅、聂荣臻诸老帅,还有郭沫若先生可能也很喜欢吃吧!

1990 年 6 月,我带队到香港引资,在九龙吃了云吞面,面条细长,口感滑润,爽中有筋,应该比较适合广东人的口味。

2005 年去甘肃考察,早晨宾馆上了一碗正宗的牛肉拉面,我先尝了一口汤,太鲜了,简直是极品!心想,天下还有这么好吃的面!仔细端详,真是“汤浓面筋辣子红”,看得入神,吃得有味。此后,我每餐都要一大碗,闷着头自顾享受,对其他菜和主食兴趣不大。想起在日本札幌吃的拉面,当时感到口味一般,也许日本朋友爱吃。

2008 年秋天,我去江苏。很想尝尝当地的面条,就问:“你们这里有好吃的面吗?”在场的同志说:“昆山奥灶面号称‘华夏第一面’。据说乾隆下江南曾品尝过此面,觉得味道极佳,赐名‘奥灶’,从此声名远扬。”我说:“江苏人重教育,文化素质高,什么事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到昆山来一碗奥灶面尝尝,怎么样?”那天中午,我大口大口地吃奥灶面,感觉美极了。心想,昆山吸引这么多海外客商投资,发展这么快,也许与诱人的奥灶面有关吧?

到了镇江,我张口就问:“听说你们这里有锅盖面,今晚能吃上吗?”在餐桌上才知道,镇江有三怪:香醋摆不坏,看肉不当菜,面锅里煮锅盖。我喝的香醋好,吃的肴肉也不错!但相比而言,锅盖面简直是一绝!这里来过很多名人,留下许多佳句,大概也是留恋这里的锅盖面吧?

山东的面条品种很多,德州的龙须面就很有特色。记得有一年,我在德州一连吃了五碗,可能有半斤多。这次来,想吃没吃上,感到有些遗憾。又一想,这也没什么。各地有名的面,如山西的刀削面、河南的鱼焙面、贵州的肠旺面……都还未尝过。如有可能,我想去饱饱口福。

面条是我国最常见的传统面食之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2005 年,考古人员在青海省发现了距今有四千多年历史的面条。关于面条的最早文字记录是距今一千九百多年的东汉,那时称“煮饼”,魏晋时称“汤饼”,南北朝时称“引水面”……聪明的中国人,发明了多种制作工艺,调出了多种风味,吃出多种花样,演绎着丰富多彩的面条文化。

我自己会做肉丝面、酸辣面、炸酱面、卤汁面、三鲜面、凉面……但吃起来,总觉得不地道。毕竟是外行,没受过专门训练,更谈不上创新,只会享受别人的创造,自己也没作点儿贡献。

我对自己的嘴巴很不满意。它的两个主要功能,我都发挥得不怎么样。吃饭很偏食,说话方言重,同我接触过的人对此印象颇深。现在想来,乡音难改,不是过错,但有时妨碍交流,不能算优点;如今人们温饱解决了,衣食无忧了,我偏食面条,又算得了什么呢?

(2009 年 12 月 4 日于济南)

摘自《闲来笔潭》

吴官正,1938年8月生,江西余干人,1962年3月入党,1968年4月参加工作,清华大学动力系热工测量及自动控制专业毕业,研究生学历,工程师。曾任第十六届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本文摘自吴官正个人文集《闲来笔潭》(人民出版社出版)。

来源:灞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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