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时代

在西欧，随着基督教的兴起与罗马帝国的衰落，原本希腊和罗马的多神宗教消失了，因为它们难以和哲学层面的一神教竞争，所以逐渐被淘汰了。

公元395年1月17日，将基督教设立为罗马国教的狄奥多西去世，罗马帝国再次东西分裂。

西边的罗马帝国于公元476年最终覆灭，而东罗马帝国也被称为拜占庭帝国，最终维持到1453年，被奥斯曼帝国吞并。

从公元476年到公元1453年，是欧洲历史上的中世纪(Middle Ages)，是欧洲历史上的“黑暗时代”。

所谓“黑暗时代”，是由意大利北部的佛罗伦萨学者彼得拉克在14世纪提出的。为什么彼得拉克认为它黑暗呢？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在文化上失去的一千年，一个荒芜的一千年。

在这一千年，宗教束缚了人的思维，人们对追求自然知识的热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追求和修炼虚幻的来世，或是说死后的世界——天堂还是地狱。

确实，纵向对比，中世纪前面是古希腊古罗马，光辉灿烂，后面就是强悍的近现代，它夹在中间，一千年的时间，没看到什么明显的“进步”。

横向对比，在中东，是阿拉伯人的黄金时代，阿拉伯帝国建立了一个叫“智慧宫”的机构，引入并发展了大量的学科知识；在东亚，是盛唐，是富宋。

图1：阿拔斯王朝翻译机构智慧宫

不得不承认历史是延续的，没有中世纪，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希腊的光荣和罗马的伟大？没有中世纪，西方又如何能走向文艺复兴，并快速走向现代化？

但是，中世纪确实有它无比残酷的一面，自罗马帝国分裂后欧洲碎片化的存在，让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教权和王权彼此勾结又你死我活。

说到教权，宗教不仅影响了欧洲的社会和文化，还通过严格的教条和恐怖的手段控制了思想和言论，甚至引发了各种战争。

包括17世纪爆发的三十年战争在内，在此之前，欧洲所有的战争都是宗教战争。

在这些宗教战争中，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一个是法百年战争，还有另一个就是今天我们要聊的十字军东征。

今天，我们从查理曼大帝加冕说起。

01

查理曼加冕

图2：红桃K查理曼大帝

查理曼想必很多人并不陌生，他是中世纪第一个皇帝，扑克牌里的红桃K就是他。

公元799年，罗马教皇国受到外部攻击，罗马教皇奥利三世向法兰克王国请求救援。公元800年，查理曼逼走了罗马城下的入侵者。

同年圣诞节，这位查理被当初罗马教皇奥利三世加封为罗马人的皇帝，这对于罗马教区来说可谓是一石三鸟。

第一：标志着罗马教会对异端教徒的胜利，以及与东正教分道扬镳的开始。

第二：罗马人的皇帝，这就相当于将之前罗马帝国凯撒的这一头衔带到了查理曼的头上——昭告世人，谁再敢欺负我，欺负的就是罗马人的皇帝。

第三：亲自给查理曼加冕，也埋下了教权压制王权的基因。

总之，公元800年的查理曼大帝加冕，标志着西欧作为一种独立的文明开始存在，并在东罗马帝国彻底的脱钩。而这个查理曼大帝和他所在的这加洛林王朝，也就成为了日后神圣罗马帝国的前身。

图3：加洛林王朝

在加洛林王朝建立之后，欧洲战争的规模并不大，绝大多数时候，甚至可以看成是一些贵族带着手下几百个骑士打了一次群架而已。

一直到十字军东征。

十字军东征，它并不是欧洲各大王国之间的斗争，而是基督教和伊斯兰两大文明之间的对抗，并深刻地改变了中世纪欧洲的历史走向。

02

起因

查理曼驾崩后，加洛林帝国马上被他的孙子们一分为三，大致形成了今天的法兰西、德意志和意大利。此外，还要面临维京人，西班牙来的穆斯林，东边来的马扎尔人的入侵。

小打小闹200多年，差不多到了公元1050年左右，西方才算基本上稳定下来。

在这期间，罗马教皇也没闲着，罗马教区与君士坦丁堡教区在头衔、名份、世俗、权力的纷争中并没有分出一个高下，在现实世界打了平手，双方将纷争上升到了主观意识上。

一般来说，价值观之争必然是分道扬镳的结局——西罗马帝国的基督徒服从教皇领导；而他们东部的同胞则拒绝罗马教皇的领导，转而听从拜占庭皇帝以及君士坦丁堡宗主教。

到了1054年，当罗马教宗利奥九世的钦差大使宏伯特抵达君士坦丁堡时，君士坦丁堡主教长瑟如拉留和他大吵一顿。宏伯特随即在7月16日发表一份文件，把主教长开除教籍。随后，君士坦丁堡主教长开除利奥九世的教籍。

图4：东西教会分裂

“互开教籍”标志着基督教正式分裂为东正教和天主教,史称「东西教会大分裂」。

罗马教宗并不甘心，他再等一个机会，一个一统天下所有宗教的机会，到了1071年，机会来了。

公元1071年8月26日，曼奇科尔特战役爆发，拜占庭帝国（东罗马）输给了新兴的塞尔柱王朝，拜占庭皇帝御驾亲征，结果自己成为了俘虏。

塞尔柱帝国夺取了拜占庭在东方的屏障安纳托利亚，对拜占庭的生存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图5：塞尔柱帝国

此次战役的失败使得拜占庭帝国近乎失掉二分之一的国土，近乎整个小亚细亚半岛，外加巴勒斯坦地区——基督教的发源地，基督徒心中的圣城耶路撒冷自然也在其中。

此后，整个拜占庭帝国此时就只剩下了巴尔干半岛那么大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拜占庭帝国的继任者阿莱克修斯一世向西方发出了求援。罗马教区此时的主教是罗马的教皇乌尔班二世，收到拜占庭帝国的求救信后，认识到这是一个再次统一基督教的机会。

图6：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前的东罗马帝国

如果能够帮助东罗马帝国收复小亚细亚以及耶路撒冷，不光可以让乌尔班二世在基督教的历史上名垂千古，更可以使罗马教区一统天下，还能获得东方的巨大财富。

何乐而不为？

敌人是谁呢？是塞尔柱帝国，塞尔柱人是入主西亚的突厥人，他们的酋长叫塞尔柱，他们皈依了伊斯兰教，成为了伊斯兰世界的新领袖。

作为伊斯兰教的塞尔柱帝国向西的扩张，让整个欧洲的基督教世界都感到了威胁。作为罗马教皇的乌尔班二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03

“圣战”

公元1095年11月27日，在法国小镇科勒芒（Clermont），西罗马教皇乌尔班二世召开了基督教会议。这次会议聚集了各地的大主教、贵族骑士和大量平民。

会议上，乌尔班发表了激情四溢的演说，号召西方世界的基督教徒发动“圣战”（Cruciata）——

一方面：在圣城耶路撒冷，异教徒不仅侮辱妇女，还将基督耶稣的雕像砸碎；

耶路撒冷对拜占庭帝国来说，丢了就丢了，毕竟王权为大；但是对于西欧罗马教会来说，教权压制王权，就有必要夺回耶路撒冷，毕竟这涉及合法性问题。

另一方面，上帝承诺，任何人只要赶到耶路撒冷，就能沐浴基督的荣光，洗尽罪责，死后升入天堂。

不仅可以免除一切罪过，死后还可以上天堂。这对于当初那些没有土地的骑士和平民的基督徒来说，无疑是具有巨大吸引力的——这些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抢夺别人的土地。

就这样，还没等到教宗规定的出发时间，第二年春，一支由农民和贫民组成的队伍，高喊这是“上帝的旨意”（Deus vult!），浩浩荡荡出发了。

这支平民十字军，被一些史学家称为“臭名昭著”的十字军。

为什么叫“十字军”呢？“十字军”指的是基督教军队，因为参加战争的士兵都配有十字标记。

为什么“臭名昭著”呢？因为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纪律可言，沿途烧杀抢掠——他们出发之前，就开始抢东西了，反正上帝已经赦免了所有的罪过。抢谁的呢？当然是有钱人，谁有钱呢？犹太人。

就这样，这些没有作战经验的农民，他们也没有像样的装备和武器，在1096年5月到1096年7月，在东征的路上，对莱茵兰地区的犹太人进行了大屠杀。

在洗劫犹太人的社区后，他们得到了大量的钱财，并且使用这些钱财来购买粮食和武器。

04

反犹序幕

这一批十字军到了莱茵兰之后，是挨个村庄、有计划的烧杀抢掠。他们给当地犹太居民两条出路——要么被杀害、要么接受洗礼改信基督教。

很多犹太人没有屈服于死亡恐惧而改信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选择殉教，还有部分犹太人在屠杀开始时逃到当地主教的住所躲藏起来，企图寻求当地主教的庇护。

之前说过，这些十字军的暴徒，正是因为有了宗教的“正义性”，屠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思想负担。于是，这种对犹太人的迫害，从法国烧到德国，再烧到波西米亚，再到匈牙利。

问题是，1096年，为什么十字军先遣部队会率先发动对犹太人的屠杀呢？仅仅是为了钱财的话，有必要进行屠杀吗？

最根本的原因是，十字军东征本质是宗教战争。涉及宗教异端，不仅穆斯林是敌人，犹太教也是异端，这是基督教复仇的本能。

此外，莱茵兰地区的犹太人由于主要从事商业贸易，因此犹太人在经济上十分的富有。这让基督徒认为，犹太人的财富是通过掠夺、压榨他们的血汗积累的，抢占他们的财富是正义的战争。

然而，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还没有到达君士坦丁堡，在路上便遭到塞尔柱人的袭击，死伤过半，然后又被拜占庭的皇帝打发到小亚细亚和塞尔柱人交战，结果全军覆没。

05

血洗圣城

1096年的秋天，由武装贵族和骑士组成的正规十字军终于出发了。他们装备精良，并在多里莱乌姆之战中与突厥人激战并获胜。

拜占庭皇帝只想收回之前丢失的安纳托利亚半岛，但是这支正规军，最终的目标是巴勒斯坦的耶路撒冷——基督教的圣城，也是伊斯兰教的圣城。

1099年7月，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为了报复，在城内烧杀抢掠，穆斯林、犹太人、基督徒都没能幸免。这次十字军东征，直接造成了伊斯兰教与基督教在历史上第一个深深的裂痕。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成功以来，一些骑士把抢到的土地切割成四个块，成立了四个十字军国家——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黎伯国、安条克公国和埃德萨伯国。

图7：四个十字军国家

然而，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一方面，耶路撒冷对伊斯兰教来说，同样是一座圣城，他们时刻都在准备收回失地，抢回耶路撒冷。

另一方面，欧洲的这种宗教狂热是有增无减，并且参加了第一次东征回来的这些贵族和骑士们，把东方描述地十分美丽、富饶、神秘——东方有黄金、有美女、有香料。

所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仅仅是个开始，然而，却只有这一次十字军东征成功了。

06

失败（第二次-第九次）

半个多世纪后，穆斯林军队向十字军国家发起进攻，塞尔柱突厥人于1144年占领埃德萨。

于是，1147年，在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国王康拉德三世率领下，开始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这次十字军东征几乎一无所获。

三十多年后，在今天埃及一带出现一个强大的伊斯兰教国家——萨拉丁。1187年，萨拉丁率军和十字军在耶路撒冷兵戎相见。萨拉丁率军包围了十字军，几乎将它们全部歼灭，并拿下了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又陷落了，当年（1187年），泰尔大主教号召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三位当初欧洲的主要统治者，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一世、英国的狮心王理查一世，以及法国国王腓力二世，共同发起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

然而，腓特烈皇帝在路上溺水而亡，他的军队打道回府。法王腓力因为和英国国王意见不合，也掉头回家。“狮心王”理查没能占领耶路撒冷，在返回路上落入敌手，英国支付了15万马克的赎金，才把国王给赎回来。

图8：前4次十字军东征路线图

十年后，欧洲又准备好一轮进军。第四次十字军的发动者，是中世纪最强大的教皇之一——英诺森三世。

虽然，前三次十字军东征，十字军为拜占庭帝国收复了一些土地。然而，等到第四次东征的时候，十字军最初的目标是进攻被穆斯林占领的埃及，后来受到威尼斯的利诱，改变了计划，竟然把君士坦丁堡给攻陷了，把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洗劫一空，把抢来大部分的财富都运到了威尼斯。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使“辉煌”的拜占庭帝国瞬间崩塌——十字军竟然把拜占庭首都攻破了，这可是蛮族、波斯人、穆斯林都没能做成的事。这也给后来奥斯曼帝国的崛起提供了契机。

直到半个多世纪后，拜占庭帝国才夺回都城。从此以后，东正教会与天主教会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从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开始，东方的蒙古部落开始崛起，并且不断西征伊斯兰世界，从此伊斯兰世界开始衰落。

1228年，第六次十字军东征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通过军事压力和谈判，兵不血刃地收回了耶路撒冷。但十几年后，耶路撒冷就被流亡的花剌子模穆斯林占领。

图9：花剌子模帝国

之后仍有过几次十字军，都是草草了事。十字军在东方的领土逐渐都落入穆斯林手中。

到了1271年的第九次十字军东征时，欧洲人已经对宗教战争失去了热情。

公元1291年，随着十字军在地中海东岸的最后一个堡垒--阿卡城被攻陷，十字军的历史到此为止，不过也同时却翻开了欧洲历史的新篇章。

07

文艺复兴

十字军运动，本质上是一场宗教不断扩大自己世俗权力的运动。最初是对抗伊斯兰，后来却抢掠财富，结果是基督教彻底分裂。

一方面，十字军东征间接地摧毁了曾经辉煌的伊斯兰文明，给伊斯兰世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于是，今天一些极端组织发起“圣战”（Jihad），根源也许在这里。

另一方面，十字军东征最大的输家无疑是拜占庭。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洗劫拜占庭帝国都城后，拜占庭从此一蹶不振。天主教世界与东正教世界的隔阂进一步加深。今天，西欧世界与俄罗斯的东欧依然对立。

然而，数次东征也极大增加了东西方交流，带动了东西方之间的贸易，很多“失传”的典籍也被带回欧洲。

此外，很多商人也开始变得富有，开始赞助画家和建筑家，间接影响了欧洲的文艺复兴，以及后来的宗教改革。

最直接的体现是意大利的城市共和国，特别是威尼斯共和国以及罗马教廷，通过十字军战争，获得了巨大的商业利益，一跃成了中世纪的海洋帝国。

图10：14-15世纪意大利部分重要的城市国家

在这个过程中，离不开犹太人的身影。毕竟，在西欧近乎所有犹太社区全部遭到了抢劫和血洗，这造成了欧洲犹太人不断的向东迁移。其中最大的一个目标就是今天的意大利北部，因为那里有威尼斯这样以商业为中心城市。

而且，作为少数群体的犹太人有广阔市场——向基督徒放贷。通过不断的放贷，犹太人聚集了大量的财富。

一时间，意大利北部金融业雄起，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伦巴第。这种金融业的发展不光推动了意大利北部生活逐渐的世俗化，同时还把大量的金钱投资给了当初意大利北部心有梦想的文艺青年们。

文艺复兴的时代来临了！

十字军东征是欧洲被动地走出中世纪的重要原因之一，文艺复兴时代来了，人作为大写的“人”站了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的犹太人的生活会比以往更好过吗？相反，在意大利北部的威尼斯，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对犹太人体现出更多的包容，反倒是出现了犹太人历史上第一个隔离区，这就是威尼斯的犹太国都。

而且，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发生在十四世纪的一场大瘟疫——黑死病，这个事情对犹太人又产生了什么影响呢？

我们下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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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深时槿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