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席卷全国的练气功热潮推出了一批亦神亦幻的“气功大师”一样,随之而来的全国反伪气功浪潮造就了司马南。
由于司马南像名声显赫的“气功大师”一样在全国各地出没,表演揭露伪气功的拿手好戏,所以人们也封了个“大师”的头衔给他,尊为“司马大师”。
在这些与“气功大师”们反弹琵琶的日子里,具有西班牙斗士般悲剧色彩的司马南,收获的不仅是鲜花和掌声,更多的却是生命的威胁。他的两个司机被人捅了刀子,恐吓信源源不断,甚至有些“气功大师”扬言要发功拔光他的牙齿。因此他也神出鬼没起来,除了坚持不定期到全国各地表演外,平时显得非常低调,如今他身为北京一家大公司的老总,名片上连公司名址都不印。
“当初如知今日要承担如此重负,我很可能不干此事。”司马南对记者说。确实,司马南也非天生的英雄式人物,他原先还是神功异能的崇拜者。
从忠实的信徒到不羁的叛逆
80年代的司马南步出大学校门进入国务院机关大院时,正赶上全国的气功热。他逐渐接触到一些练气功的师傅,和一些以特异功能表演见长的传奇人物,他深感好奇和痴迷,不久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神功异能的追求中。
司马南鞍前马后地“伺候”那些气功大师们,帮他们买紧俏的商品,跟他们到一个个表演场地做帮工,借此向他们拜师学艺。后来他加入了研究特异功能的全国最高组织“中国人体科学协会”,并参加筹建“中国人体科学研究院”,与大师们打得火热。
当司马南走入内幕,他开始发现一些大师所谓的特异功能表演是明目张胆的弄虚作假,但对一些特异功能现象仍百思不得其解;他心存疑惑,但相信眼见为实,相信特异功能的客观存在。司马南练功也备加用心,试图早日登峰造极,获得一种特异功能。
全国的气功热很快发展到狂热的程度,与气功相关的特异功能也被炒得轰轰烈烈,打着“气功大师”幌子的人遍地皆是,招摇撞骗,祸害不浅。当时于光远率先发表了反伪气功的文章,司马南读过后,也去作了番调查研究,打算写一本气功真伪意见两派对垒论战的报告文学,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审视这一社会现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司马南看到虚假的把戏越来越多。有次去看一个大师表演“特异制动”,即通过其意念把小物体转移到另外一处,司马南分明看到这个大师是用手指把物体扔到墙角上去的,而下面的观众却一片喝彩,表演“圆满成功”。当时来看表演的原北京市长陈希同当场拍板20万,作为研究特异功能的基金。
看到敬重的大师们屡屡作假,司马南朴素的心受到了挫伤,他也屡屡发问:到底为什么?大师们也给了他答复:特异功能不是时刻都能表演出来的,有时表演不出,偶尔作些假,无碍大局,你要有全局的观念。
让司马南内心受到震撼的是1990年发生在北京的一场“传功运动"。一位来自青海的名叫张香玉的女人,自称具有特异功能,能够接收外星球的文明,她在地球上的使命是传播“大自然中心功”,在1999年地球即将毁灭之际,只有这种功能去灾避祸。
这个曾是青海省话剧团末流演员的女人,却在北京受到极高的礼遇,她被许多气功界领导推崇为“大师”,有个部队作者还为她写了本书叫《大自然的魂魄》,一时风靡全国。
司马南和新闻界朋友去追踪研究了这一现象,结果是令人震惊的,他在北京几家精神病院里看到了好多练“大自然中心功” 而发病的病人,医生称因反复的心理暗示引发了精神障碍。此功的传播,一度使社会上精神病发病率大增。司马南接触到很多练气功者,他们有的称自己开了“眼功”,发现这个世界人与鬼神是共生的;有的称自己开了“嘴功”,能讲与外星文明沟通的宇宙语。有几次司马南谎称是张香玉大师的第一批弟子,开了“嘴功",与他们切磋宇宙语,结果大家公认司马南的宇宙语讲得水平最高。然而司马南讲的只不过是自编的一套顺口溜:“鞋绑鞋底鞋跟,麻绳头细铁丝,旧车带猴皮筋,螺丝钉大头针”之类,仅仅在语调上做些手脚罢了。
司马南表演腹上开石
在张香玉授功的日子,来自全国各地把健康寄托在“大自然中心功”上的人们汇聚在她的楼下,人山人海。等到穿着小白鞋的“张大师”一露面,顿时呼声震天,近乎歇斯底里:“张香玉,大师!”“张香玉,大师!”司马南灵魂上受到很大的震撼,他切切实实地看到自己所追求信奉的“人体科学”,竟然和江湖骗术掺和在一起,堕落到低级粗俗和迷信的怪圈里,这已成为社会的一大公害。司马南联想到这些年来上当受骗的经历,心底萌生了一个念头:把在中国气功界所见的大师们的骗术揭露出来,以昭世人 。
司马南风风火火地去做了。在这一年8月10日,北京科学界、新闻界、国家各部委人士汇聚在科技会堂,召开关于特异功能的研讨会。司马南在会上作了表演,他先用一口广东客家话作开场白:特异功能真有其事,诸位抨击是不客观的。接着动了“真格",“脑上开砖”、“耳朵听字”、“四维传感”、“人与汽车搏斗”,俨然大气功师风范,让在座者看得目瞪口呆。表演结束,他才道明身份:只是寻常人也。
司马南表演意念碎物
司马南几乎走遍了全国,把伪气功的真相一遍遍地昭诸世人。1995年中央电视台“五四”青年节特别节目上,他也淋漓尽致地表演了一番,他还在“飞向新世纪”科技晚会上和邓楠表演“意念断筷”,和陈铎表演“颈上碎石",把全国反伪气功浪潮推向高潮。
遭遇柯云路
作为特异功能的倡导者柯云路和反特异功能的司马南,两人的遭遇在所难免。
柯云路
“不是冤家不聚头”,司马南是在柯云路创办的“生命科学研究院”里见到柯云路的,当时柯云路正邀请记者们参加他的生命科学著作新闻发布会,兴情所至,他借用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采访车拉来了两个有“特异功能”的孩子,给老记们表演“蒙目识字”,好生热闹。此时深藏不露的司马南却不请自演,把孩子表演的那一层窗纸点破了,弄得柯云路坐立不安,相顾彷徨,匆匆宣布:气场乱了,不能表演!
司马南表演“蒙眼书法”
司马南与柯云路是老对手了,在柯云路组织的“柯云路健康万里行”活动中,在其生命科学研究院注册的气功大师们每到一座城市,都当众扬言要发功把司马南的牙齿全拔掉。后来司马南当着柯云路面说:请把那些大师请来,如果能用气功把我任何一个牙齿拔掉,我自此甘拜下风。自然此事没有下文,因为至今司马南的牙齿还很健康。
司马南对柯云路的评价是:刚开始柯云路对气功有兴趣,以小说形式写了《大气功师》,未料到发行量惊人,收益不菲;于是他假戏真做,搞了一系列出版物,组织了“中国生命科学研究院”(后被取缔),借此敛财。
“我很痛恨利用百姓对知识分子的信任来骗钱的人,”司马南说,“看不惯伪气功愚弄平民百姓的尊严。”柯云路曾把慕名而来求治疑难杂症的人聚集到北京一座小山上,脱去鞋,怀揣着小兔、鸡等“信息动物”和面粉等“信息食物”,在冰雪上漫山遍野奔跑。司马南认为老百姓只有在危难之际才求助大师,而大师们的社会良知却在金钱面前丧失殆尽了。
司马南决意与柯云路一斗到底,只要柯云路继续做他的偏门生意。1998年2月24日,司马南又针对柯云路新作《发现当代华陀》按图索骥,摸到“盖世神医”胡万林的巢穴 — — 西安市长安县太乙宫镇终南山医院。司马南身份暴露,被胡万林训练有素的爪牙及百十名不明身份者殴打谩骂拘禁,时长4个小时之久。
胡万林
终南山医院
司马南在终南山被胡万林及其爪牙非法拘禁并遭受谩骂殴打
司马南鲜血淋漓的代价没有白费,当胡万林到处张扬司马南被打得跪在地上求饶的胜利果实之时,西安警方出动 600余警力,捣破了终南山。胡万林用芒硝害人的骗术终于真相大白。
始料未及的威胁何和压力
司马南称从1990 年开始一直生活在社会的重压之下,他仿佛骑着瘦马的唐 · 吉诃德,与各种维护伪气功的势力作着无休止的抗争 。
他的两名司机先后被人用刀捅了,一位朋友被痛打一顿,脸上划了3刀,暴徒抛下的话都是:“司马南,你等着!”司马南收到的恐吓信不少,威逼利诱,使他感到本属于科学领域的论争多少染上了黑社会的色彩。
司马南应邀到梁左、梁天兄弟家吃饭,他下意识地面门而坐,梁左问他何故?他想了想,说这样更有安全感。司马南确实警惕 小心得像草原上的食草动物,这已成为生活中的习惯。
在中国反伪气功、昌明科学的事业中,司马南有一份成就感,他说这是歪打正着的成就,要是10年前知道要承担如此的生活和心理重负,很有可能早放弃了。揭露伪气功,非品德高尚,也非胆大包天,只是未计后果懵懵懂懂地做了。现在是小卒子过河,只有往前走,索性做好当烈士的思想准备。
司马南其实是有失更有得的,他因这一手表演的绝活戏剧性地被中国魔术艺术家委员会吸收为会员,成为中国唯一一位没演出过魔术的魔术师,他与伪气功思想上的较量则让他成为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和中科院科学思想委员会的成员。或许是社会的压力打造了他,使他的人生和思想更早地臻于成熟。
-------文章选自《南风窗》于1998年4月发表,作者蒙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