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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血沃中原 第五章 大木山上
韩潜带着他的明道营,从雍丘出发,晓行夜宿,逶迤而行,直奔大木山而来。
卫策从汝南回来,向祖逖以及各营头领报告,豫南的大部分坞主都愿意归顺朝廷,服从朝廷调遣,虽然有的态度暧昧,也未露反叛之意。只有大木山上的坞主兼山大王童建出口不逊,说是祖逖他一个人就能代表朝廷?朝廷里还有别的大臣,我已通过另外的途径归顺了朝廷,已经是晋朝的臣子,难道他祖逖要一手遮天不成?卫策压住火气,耐心地对他说,祖豫州不想一手遮天,只是想恢复中原,既然你是晋朝的臣子,我们可以合作,联合起来,共同对敌。童建不屑地说,我没那个兴趣,我只想保住我的大木山,在我的地盘上当我的山大王,劫取飞来之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谁主中原,与我何干?
韩潜一听,当下就拍了桌子:“反了他了,在豫州地盘上,敢不服祖豫州管辖?灭了他!”
祖逖挥手示意让韩潜坐下。问卫策:“他还在抢劫吗?”
卫策点点头:“还在抢劫,不管是官员、客商、还是路人,特别是女子,几乎无一幸免。”
祖逖说:“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看来是有人背后给他撑腰。他有多少人马?”
“二三百人吧。”
祖逖扭头对韩潜说:“你去大木山,不是让你去灭他,是要团结他,争取他甚至胁迫他和我们一起收复中原。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韩潜嘿嘿一笑,他知道祖逖的潜台词:你当过山大王,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他。
祖逖接着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但有一条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
韩潜点点头:“记住了。”
韩潜和他的士兵们走到临近大木山的时候,已近中午时分。他命士兵在山坡上的一片树林中小憇,吃点干粮,他自己则思谋着以怎样的方式去见童建。正好这时山坡下的大路上过来一队人马,走在前面的人举着一面镖旗,边走边喊着什么,韩潜听得懂,这是走镖的暗号,叫做喊山。后面一个英武的老者骑在马上,长髯飘飘,不用说是个镖师,再后面是几辆大车,两旁都有佩带刀枪的人保护。看来这趟镖价值不菲。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对他的士兵说:“我下去看看,看我的手势,让你们下来就下,但不准杀人。”说完手提两把板斧,走下山去。
为首的镖师见一个虬髯大汉,手提两把板斧拦住去路,在马上一抱拳:“好汉可是大木山上的英雄?在下翔远镖局镖师武胜,正要派人拿着在下的帖子前去拜山,不想在这儿撞见好汉。你们寨主童建是在下的朋友,请好汉给在下留个面子。”韩潜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心里一笑,韩潜本是连鬓胡子,又都往上翘着长,天生一副山寨好汉的形象。投奔祖逖以后,他本来已经把胡子剃了,这十几天的行军,没时间刮,就又长起来了。他对镖师说:“镖师别误会,在下只想借你的镖用一用,绝无抢劫之意。”
借?武胜走镖几十年,还没听说借镖的事,分明是抢劫,不过换个好听的说法而已。他把脸一沉:“要抢就直说,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韩潜还要解释,武胜拔剑出鞘。
韩潜见对方出手,把手一挥,山坡上的士兵一拥而上,个个如猛虎下山,把镖车围在核心。武胜不甘示弱,挥剑与韩潜战在一起。
武胜不愧是走南闯北的镖师,一把剑舞得神出鬼没,韩潜的两把板斧虽说沉重,却无隙可乘。两人打了半天,未分胜负。末了,韩潜见老是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说:“武镖师武功了得,在下佩服,咱们能不能不打了,好好商量嘛。”
武胜也停下手来:“普天之下,有借镖用的吗?”
“镖师请看,”韩潜用手指了指后面的镖车,“如果我想劫你的镖,你这几个手下还有命吗?”
武胜回头看了看,对方的人马只是把他的人和镖车包围,而没有动手。心想,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如果他的人动手,自己这些人早就见阎王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独木难支,镖不还是他的吗?就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借镖一用,天黑之前一定还给你,而且保护你们过大木山。如果镖师不相信,我可以把这两把板斧留下,事后用板斧取我性命。”
武胜说:“我权且相信你一次,保护就免了。这两把板斧你也拿走,君子一言__”
韩潜说:“驷马难追。”
武胜命手下把镖车交给韩潜的手下。韩潜说:“武镖师,谢了。请原地等候。”
韩潜只用五十名士卒保护镖车,其余的人远远跟在后面。车行到大木山下,果然有一彪人马冲下山来,这些人欺他们人少,上来就要动手。韩潜呼啸一声,他的大队人马立刻席卷过来,把大木山的人围在中间。一场群殴拉开序幕。
双方正在酣战,从山上走下一个人来,大吼一声:“住手!”嗓音宏亮,底气十足。大木山的人果然住了手,韩潜的士兵本来就虚张声势,对方不打了,他们自然也就偃旗息鼓。来人一步步走到跟前,这人块头很大,四方脸,五官倒也端正,只是从右额到左脸斜着一条又红又亮的伤疤,再加上两眼露出的凶光,使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狰狞。卫策曾经描述过大木山寨主的长相,韩潜心想,这大概就是童建了。果然他说话了:“我是大木山寨主童建,请镖头出来说话。”
韩潜跳下马来,走到童建面前,拱手道:“在下原是白云山寨主韩潜……”
童建听到韩潜的名字,没等他说完,就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拍拍韩潜的胳膊:“韩潜,韩寨主,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不想今天在这儿见到你了,你怎么给人保起镖来了?”
“唉!”韩潜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投奔了祖逖……”
“投奔了祖逖?呵呵,前几天还有一个姓卫的小子来劝我投奔祖逖,看你这个样子,幸亏我没答应。”
“祖逖那人倒也不错,不过每天粗茶淡饭,不发军饷,我的弟兄们受不了那份清苦,这不,就离开了他。”
“怎么不回白云山?”
“豫北都是祖逖的地盘,我吃谁喝谁呀?”
“那倒也是。你有什么打算?”
“这不就投奔你童寨主来了吗?”
“这……”童建有些犹豫,但一看见这十几车货物,就说:“好啊,你来了,咱们兵强马壮,不愁揽不到大生意。来,推车,上山!”
韩潜说:“等一等,这镖是武胜武镖师的,你敢要吗?”
“什么?”童建看中的是这车上的东西,听说这东西不是韩潜的,他心里很失望,可话已经说出口,碍于江湖义气,不能收回了,只好说,“既然是武镖师的,给他送回去吧。”
韩潜命士兵把镖车送回武胜那里,和童建一起上山了。
韩潜一边走,一边察看大木山。山下一段,林木葱郁,气象阴森,还真是打劫的好去处,然而走过那一段,却豁然开朗,岩石壁立,寸草不生,褐黄色的山石裸露着嶙峋。只有一条石阶通向山上,石阶沿崖壁开凿,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峡谷,说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点都不为过。沿着石阶上去,山顶有一块平地,正南是一座大厅,大厅背靠一座突起的小山,东西两边是两排平房,看来是娄罗们的住所。童建把韩潜让进大厅,这大厅和平房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大厅很大,中间立了两排柱子,房顶也是圆木搭建而成,上面用山上的茅草覆盖。童建坐在正中的一块豹皮椅子上,让韩潜坐上旁边的石凳。然后对韩潜说:“山上房子少,先让你的弟兄们住在后面的山洞里,山洞很大,住个千八百人也不成问题。”韩潜派手下去安排住处,童建命手下张罗宴席。
宴席刚开始,韩潜派去送镖车的士兵也上山了。士兵回报:“武镖师说,他走南闯北几十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讲义气的人,路途之上,拿不出像样的礼物,让我们把这些元宝交给你,算是交个朋友。”
韩潜掂了掂这些元宝,很重,他站起来对童建手下的娄罗们说:“弟兄们,刚才让大家受惊了,我韩潜穷途末路,没什么进见礼,这些元宝大家拿去分了吧。今后还请兄弟们多多关照。”
娄罗们一阵欢呼。童建见韩潜不把元宝交给自己,而是分给了娄罗们,心里那个气呀,但又不好发作,只是说:“韩寨主,今后咱们就在一块儿了,山上条件不好,委曲你了。”
韩潜说:“童寨主哪里的话,韩某形同丧家之犬,承蒙童寨主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哪敢说什么委曲?今后我和我的手下,但凭童寨主驱使。”
韩潜到大木山一个多月了。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也为童建做了几桩“买卖”,打劫了几个欺压乡里的恶霸,还有几个鱼肉百姓的地方官,每一次做完之后,韩潜都从赃银中拿出一部分先分给童建的娄罗们,这是娄罗们上了大木山从未得到过的待遇,他们得了好处,自然对韩潜心存感激,韩潜不像童建那样,虽说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劫来的浮财却永远没他们的份,抢来的女人也从不让他们沾边,稍有忤逆,轻则鞭打,重则砍头,许多人慢慢地心向韩潜,有的甚至直言不讳地对他说,韩寨主,从今以后,我们跟定你了,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韩潜和娄罗们的亲近,童建也看在眼里,他想,在你没地方可去的时候,是我童建收留了你,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大木山是我的,我让你呆你就呆,我让你走你就得乖乖地给我走。而韩潜在童建面前,永远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张口一个“寨主”,闭口一个“寨主”,从不越位,还主动带头出去干活,这些日子,给山上带来不少进项,所以童建也就相安无事的对付着,乐得喝酒吃肉玩儿女人,只是悄悄对他的几个亲信说,多长点心眼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潜的“买卖”少了,恶霸劫了,贪官污吏抢了,此后一个多月,韩潜给童建的贡献少了,童建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神色,韩潜心里有些焦急。但他绝不去劫那些普通的过路客商。这天,韩潜把弟兄们埋伏在路边的树林里,不一会儿,一个骑马的人押着三辆大车过来了。韩潜一挥手,手下的弟兄们窜出去把大车围住了。
童建的手下的小头目吴起悄悄在韩潜耳边说:“韩寨主,此人劫不得。”
“为什么?”
“这东西是王敦王大将军的。”
“你怎么知道?”
“这人是王大将军的亲信钱凤,他到山上来过。”
“他这是要去哪儿?给谁送礼?”
“这就不知道了。”
韩潜说:“先抢了再说。”
吴起一把没拦住,韩潜已到了跟前:“你是什么人?到哪儿去?”
钱凤拿眼皮撩了韩潜一下:“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韩潜说,“这是我的地盘?”
钱凤哼了一声:“你的地盘?说是你的地盘就是你的地盘,说不是你的地盘就不是了,你信不信?”
韩潜被他的话戗起火来,也忘了他是王敦的人:“我还就不信这个羊上树,捆起来!”
吴起这才出来打圆场:“等等,韩寨主,这事交给我吧。”
钱凤说:“去叫你们童寨主来见我。”
吴起一拍脑门:“哎呀,真不凑巧,我们寨主去扬州拜访王含王将军去了。”
说着把钱凤搀扶到树林里,找了一块石头,用袖子掸了掸土,扶钱凤坐下,说道:“钱大人,他是我们山寨新来的头领,不认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
钱凤一脸的不愤:“我说呢,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劫我?”
吴起低声下气地说:“他要是知道是您,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韩潜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吴起见钱凤慢慢消了气,扭头对韩潜说:“韩寨主,钱大人是童寨主的好朋友,是王敦王大将军最信得过的人,还不快过来向钱大人道歉!”一边说,一边眨眼向韩潜示意。
韩潜知道了钱凤是王敦的亲信,王敦是大将军,他的从弟王导是丞相,他们把持着朝廷的军政大权,怕因此而连累了祖逖;二是想知道王敦和童建何以成了好朋友,于是,违心地走到钱凤跟前,拱手道:“钱大人,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鲁莽。”
钱凤:“听说你是新来的?原来在哪儿发财?”
韩潜:“小人原是白云山寨主,豫北都是祖豫州的地盘了,小人只好投奔童寨主来了。”
钱凤呵呵一笑:“既然投奔了童寨主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着急,总有一天王大将军会把白云山还给你。”
韩潜:“我这里先谢过钱大人了。既然童寨主不在家,就由小人作主,到前边小店为钱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钱凤只说了句:“这太客气了。”就站起来,拍拍屁股下面的尘土,随韩潜他们走了。
这条路本是通衢大道,经常有客商过往,酒店虽在荒野,却有特色,经营不错,客人不少。韩潜和童建的手下把钱凤领到雅间,让钱凤坐在首席,然后点了黄河鲤鱼、东坡肘子、信阳卤鸡、汝南扣肉,和一些冷拼热炒,还有亳州的名酒。韩潜把钱凤的随从安排到另一个雅间,又把他手下的弟兄们安排在大堂,给他们要了饭菜,就来和钱凤到雅间喝酒。
韩潜本是山大王出身,大碗喝酒惯了,他把酒倒满,端起来对钱凤说:“这第一碗,先向钱大人赔罪。”他一口干了,又倒第二碗,“这第二碗,代童寨主为钱大人接风,我干了,您随意。”说着,一仰脖子,干了。
钱凤虽是文人,鉴于韩潜的豪气,也一口干了。
韩潜倒上第三碗:“这一碗,我为钱大人洗尘。”
韩潜干了,钱凤也不得不干了。
然后,吴起也敬了钱凤一碗。
三碗酒下肚,钱凤酒酣耳热了。
这时,韩潜对钱凤说:“钱大人,此行有何公干?如果有用得着韩潜之处,韩某当竭尽全力。”
酒喝多了的人嘴上就没了岗哨,钱凤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说:“咱们既然不是外人,说了也无妨。我这次是奉王大将军之命去幽州。刘琨那小子,丢了并州不说,还去了幽州,当了幽州的大都督。王大将军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王大将军让我以朝廷的名义给段匹磾下诏,让他宰了刘琨那小子。这话可千万不能外传。”
韩潜心里一沉,他知道,刘琨是祖逖最好的朋友,也是忠于晋朝的大臣,王敦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嘴上还是说:“放心,这儿就我们三个人,不会有人知道。”
送走了钱凤,韩潜决定派人把这件事通知祖逖。但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得到答案:童建和王敦怎么成了好朋友?
这个问题在从酒店回来的路上就有了答案。
韩潜稍加询问,吴起就毫无保留地回答了,自从韩潜上山以来,童建的娄罗们大多数都倾向韩潜了,吴起也不例外。所以当韩潜一问起这事,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以为效忠。
起因是童建劫了郭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