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杜甫 《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风雨雷电,本身没有好坏之分。
人们给自然现象赋予“好坏”的定义,是它们和时间发生关系。
时间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直到今天人们也没有确定,有人说它是一种客观存在,也有人认为它是一种主观意识,离开了人,时间就没有了意义。
也是因为人的存在,我们根据自身的遭遇对风雨雷电有了自己的喜好。有人把风雨看作“敌”,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暴风雨”中的“海鸟”;高尔基的“海燕在风雨中高傲地飞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也有人把风雨比作自己,“命运对勇士低语:‘你无法抵御风暴;勇士低语回应:我就是风暴。’”。
全诗第一句“好”,对应的就是题目的“喜”。
知时节的雨被称为“好雨”,是恰遇春天,如果是秋天,这就不会是好雨,而是冷雨,惨雨。这个“好”不仅仅是诗人个人的体验,他赞赏此时此刻看到的美丽雨景,也是对天下众人的“好”,春季是播种的季节,一场春雨寓意着好的收成;更是对生长的万物的“好”,因为水恰如其分地来,生命都有了生长的源泉。
雨和风因为“春天”,有了“好”的标签,但它们此刻仿佛也有了“生命”,次联是讲述春雨的状态,像一个君子的品格,它随着风偷偷来到身边,滋润着万物却并不张扬。一个“潜”,一个“无声”,雨自身有了态度,他低调地来,他默默地做。夜给了春雨最适合的展示舞台,让它的含蓄低调表达到了顶点。杜甫何尝不想像春雨这样的人,在风云时势到来之际,随风入夜,润万物而无声。不争不辩,来去匆匆。
作为一个士大夫来说,杜甫想像这春雨一样,既有功业,又有自由。不仅仅要做一个知时节的“喜雨”,也要做一个不求名利、低调谦虚的“春雨”。
夜晚不好写,因为一旦人的观测点都在黑暗之中,世间就失去了边界,花花世界变成了单调的场景。但恰恰在夜晚,众生喧哗不再,动心的少了,恰恰人的动物器官开始灵敏起来。视觉、嗅觉、听觉都比白天要强大很多倍。
眼前的黑让一点的光亮显得打眼;窗外的静,让一点声响动人心魄。
看杜甫描写这黑色,先描写听觉“潜入夜,细无声”,再描写视觉“云俱黑,火独明”,最后一句描写身体的感觉“云湿处”。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大地被夜色笼罩看不到路,天地混沌到一个黑暗之中。
人类本能恐惧黑暗,是因为地球作为太阳系的行星,围绕太阳旋转。地球的稳定来自于环绕太阳的规律性,这种对太阳和光的确定性让地球生生不息。几亿年来,光明和黑暗变成了基因融进了人类遗传基因,让人类与生俱来就有了“喜恶”,喜爱光明,憎恶黑暗。
黑暗和光是共生交替的关系,没有黑暗感知不到光,最容易找到光的地方在黑夜。有了浓浓俱黑的夜色,恰恰就被远方那一个孤独的江船那一点火光照亮。这两句看似和雨没有关系,但是因为雨的到来,乌云遮住了星空,天地“俱黑”,生命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失了。雨中远方江面的船,有火、有光、有人,生命的力量这一点点火光,一下子冲破了黑暗。这静悄悄来的春雨,又让这光变得朦朦胧胧,带着光晕,每个雨滴都带上了这光亮的种子,散播在天地之间。
它是黑暗的帮凶,也是光明的护卫。
末联写的是雨的结束,既然是“潜入夜”,天亮时它已经走了。一夜春雨,天亮时只有湿了的红花绿草,只有经过雨水滋润,百花绽放的锦官城。人们喜的不是雨本身,而是雨带来的这样的景色。
同样,雨也是这样想得,此时它正躲在云里,疲惫又惬意地休息去了,等待又一个春夜,这就是杜甫心中最好的品德。
《春日》
汪藻 〔宋代〕
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浮云将雨行。
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不惊。
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茅茨烟暝客衣湿,破梦午鸡啼一声。
这首词的大意是:
春日多雨,一季之中难得有十天晴。浮云阵阵,夹带着雨脚在空中穿行。今日放晴,野田春水,一碧如镜。渡边船开,人影游动,鸥鸟不惊。篱边桃花,似开未开,嫣然含笑,似对我有一片深情。茅屋掩映,迷濛雾气,沾衣微湿,朦胧春意心头萦。晌午时光,惊破春梦的,是鸡鸣一声。
这首诗大约写于崇宁年间,汪藻在宣州任职之时。一个春日,他出外游览、赏美景而写下此诗。
“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浮云将雨行”,这两句是说,入春以来难看到晴空丽日,处处阴云飘浮,带来不绝的春雨。这诗落笔就有些使人感到煞风景,诗人那语气,也透出不无遗憾之感。
“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不惊”,两句承“雨”字写,描绘了一个唯美的春日画面: 因为春雨不绝,使得野外碧水盈田,明亮光洁,看起来就一块块闪光的镜子镶嵌在大地上。古渡口边春风轻拂,来往的游人在水面投下的倒影不停地晃动。水中的鸥鸟却丝毫不觉得惊吓,反而表现得悠然自得、旁若无人。
人和鸥同时在画面上的出现,不仅把春天的田野妆点得更加美丽动人,而且更富于生气,更富于一种令人神往的艺术魅力。
“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矮篱旁的桃花正含苞欲放,仿佛仙女露出了开心的笑脸。花蕊半绽,嫣然含笑,似含情脉脉,亦俏皮可爱,也很容易让自己心动。
“嫣然”二字,本来形容女子容貌美好、笑容灿烂,诗人采用了拟人手法,将桃花的妩媚表现得生动逼真。
“茅茨烟暝客衣湿,破梦午鸡啼一声”,抒写诗人的主观感受,黄昏时候乡村茅屋的顶上已飘起了炊烟,而沉浸于春日野外美景的诗人,竟不知衣服早被雨水沾湿。这时从野外人家传出一声鸡鸣,诗人才猛然从沉迷中惊醒,发觉衣服已湿,时间已晚,应该归去了。
这自然是一种夸张的手法,不过它从主观感受方面强化烘托前面写到的春日原野的美妙动人,读起来还是耐人寻味的。
这首诗诗人按照自上而下、由远及近的顺序次第展开,镜头有条不紊地一一展现。远处,野田碧水如镜,渡旁人影晃动,鸥鸟镇定不惊;近处,桃花出篱含笑,茅舍炊烟迷蒙,游人衣服皆湿,午鸡高啼破梦。
全诗层次井然,有条不紊,犹如一轴山水画,逐一呈露在人们面前,让人领略了春的风韵,摸到了春的脉搏,闻及了春的馨香,品尝了春的甜润。
来源:十八花生、生活最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