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长安街知事、国是直通车
8月22日,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同泰国驻缅甸大使蒙空、老挝驻缅甸大使恒显举行三方会晤,就合作打击本地区赌诈犯罪问题进行沟通协调。
一段时间以来,缅甸电信诈骗犯罪引发高度关注。“风险比贩毒低,利润比贩毒高”,电信诈骗是如何成为缅北黑色产业的?真实的缅北究竟是什么样?被骗后真的会被“嘎腰子”吗?
长安街知事(微信ID:Capitalnews)在知事会客厅节目中,邀请了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周戎,缅甸电信诈骗亲历者幸卫林,讲述“缅甸电诈逃亡记”,走进真实的缅北。
图源:视觉中国
什么是“缅北”
长安街知事:对于“缅北”这个词,如今很多人“谈虎色变”。真实的缅北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电诈,缅北还有什么?
周戎:缅甸国土面积67万余平方公里,人口5000多万,是“东盟”的成员国,也是东盟国家里目前人均收入较低、相对贫穷落后的国家。
二战前,缅甸曾是英属印度的一部分,二战期间曾在1942年被日本占领。缅甸有135个民族,主体民族是缅族,人口大约占全国人口的一半。缅甸与孟加拉、印度、中国、老挝和泰国5个国家接壤,所有接壤国家的毗邻地区都是缅甸的少数民族地区。
“缅北”包括缅东北和缅西北,缅西北是缅印边界,缅东北就是缅中边界,我们更多地把缅中边境线的附近区域称为缅北。
缅甸和中国接壤地区的大邦叫掸邦,掸邦下又分几个特区,其中一个特区叫佤邦。佤邦和中国云南的一些县接壤,两侧的边民没有语言障碍。在瓦邦的一些地区里出现了汉语、缅语、佤语共用的区域,那里的人会讲普通话。现在佤邦的很多政府文件,还是用标准的汉字书写的。
佤邦还不是最典型的,再靠北一点就是果敢邦,当地被称为“云南汉族人的后裔”。为什么针对中国人的电信诈骗容易在这些地方滋生?其中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区域形成了大片的“汉族文化区”。这也是缅北的特殊性。
从地理上来看,缅北属于热带气候,同时又处于云贵高原的延伸地带,丛林茂密、山峦叠嶂、河流纵横,在这里隐藏一个机构是很容易的。在电信诈骗犯罪出现之前,缅北地区已经有很多刑事犯罪,像文物走私、动物走私、贩毒等等。可以说,缅北地区藏污纳垢,电信诈骗是新增的一个犯罪类型。
“坟墓”,没有埋葬期限
对于普通人来说,“电信诈骗”这个词看似遥远,实则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与它有过交集,有时它可能伪装成一条诱饵短信、一则视频中的广告,有时它可能在我们外出旅游时不期而至。幸卫林是电信诈骗集团的亲历者,他在国外时曾被电诈集团骗到缅甸,所幸最终逃了出来。
幸卫林。受访者供图
长安街知事:您当时是怎么被骗到缅甸的?
幸卫林:我是一名旅游工作者,去年收到关于“泰国解封”的消息,我就应所谓的旅游同行的邀请去泰国“踩线”,了解旅游线路行程。去年9月21日,我持护照出境,落地泰国素万那普机场。
我们做旅游需要经常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当时没有多想,经不住所谓的“旅游同行”的盛情邀约,就上了人家的车,喝了人家一瓶水,然后就昏睡过去。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缅甸。
长安街知事:到了什么地方?
幸卫林:我所在的园区不大,在妙瓦底11号码头,大大小小的可能有几十家“公司”,大概有1000多名中国人在里面。我所在的是一家小“公司”,大概有30多人。
我被带去的这家“公司”做的是“国内盘”,针对的是30-50岁的女性。给我发到了22部手机让我做“狗推”,也就是诈骗的网络推广。
我被要求每天“养号”,手机上面都有微信,需要找素材发朋友圈。“公司人事”还会给到你一台电脑,电脑上有两份资料,一份是你的“包装人物”,比如一个高富帅;一份是你的话术,加陌生人第一天该怎么跟他聊,第二天怎么聊,整个步骤是完完整整的,像剧本一样写好了。所有的东西他会给你1-3个月的“学习”和“养号”的时间。我的20多部手机,从早上10点“上班”一直到晚上的12点,是不能让手机熄屏或没电的,要让手机一直亮起来。
每个月初“公司”会给你一张A4纸,上边有两个数字,一个是这个月的任务,另一个数字要填你的“赔付”,花多少钱买的这个人赔付就是多少,这个数字还会逐月增加。
如果业绩完不成,会有几种惩罚。第一种是让你反复抄写“培训资料”里的话术;第二种就是在一天最热的时候抱着大桶矿泉水在操场上跑圈;第三种就是要扇耳光,或者用电棍;第四种就是关小黑屋。最严重的就是被送到兵站被当作拳击靶子,或者被用皮带来抽。我遇到过一个男生,身上全是皮带抽打的痕迹。
这里不像热映电影里展现的那么松弛,也没有那些看似人性化的场景,生活状态都赶不上监狱——它更像是一个坟墓,没有埋葬期限。我在的那家“公司”,有一个女孩被困3年时间,她算时间短的,最长的一个男生待了9年,其间没有出过“园区”。长时间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人内心的恐惧,恐怕任何电影都拍不出来。
幸卫林逃跑时右腿骨折,缅甸医生为其注射止疼药。受访者供图
长安街知事: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幸卫林:刚到的时候“老板”就把我的手机砸了,直接告诉我“妙瓦底没有放人的”。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老板不可能放了我,我一定要逃。
我做旅游工作养成了习惯,走到一个“园区”就会了解里边的安全通道之类的结构。
因为不想做这个工作,我在里边挨了三次打。我第一次逃跑失败了。第二次逃跑,也就是在第三次被打后的当天晚上,我来到花了一个多月考察的逃跑路线,趁天没亮,从食堂顶楼5米多高处跳出了园区,这一跳造成了腰部腿部三处骨折,直到现在走路的时候腿还是很痛。
但所幸是逃了出来,后来几经辗转,我才回到国内。3个多月间,我暴瘦了40多斤。
幸卫林逃跑时多处摔骨折,后经治疗坐上轮椅。受访者供图
防范境外诈骗,三个小技巧
8月15日至16日,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老挝公安部在泰国清迈联合举行针对本区域赌诈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合作打击行动启动会。8月22日,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同泰国、老挝驻缅甸大使举行三方会晤,就合作打击本地区赌诈犯罪问题进行沟通协调。
长安街知事:打击缅北电诈面临哪些困难?
周戎:电信诈骗犯罪在东南亚国家相对集中,包括菲律宾、越南、老挝、柬埔寨、马来西亚等,缅甸是其中最严重的,这与缅甸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密切相关。
从政治和军事来看,缅甸民族地方武装很分散,但是很强大,佤族、掸族、克伦族、克钦族、若开族等各有各的武装力量。
缅中交界的广阔区域里,受缅甸政府控制的不到10%,换句话说,大部分的和中国接壤的缅甸地区都是由民族地方武装来控制的。这就使得我们在采取打击电信诈骗行动非常困难。
很多电信诈骗集团的窝点,以所谓的“园区”形式存在,它对外看起来像我们熟知的工业园区一样。诈骗分子在那里设厂,并且交税。民族地方武装对于“收拾”这些电信诈骗集团的积极性可想而知。
长安街知事:可以从哪些方面入手?
周戎:重点是打通境外执法。我们公安干警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在缅甸执法需要得到缅甸政府的配合。在此基础上,可以发展了解电诈集团情况的情报人员;经过缅甸政府配合,与一些关系友好的民族地方武装展开接触,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堵点问题。
长安街知事: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如何来提高意识防范被骗?
幸卫林:特别要注意的是,在发布朋友圈或者其他视频中,大家一定要保护好个人信息,一些“杀猪盘”就是从这里出发寻找目标的。
遇到远程的疑似境外诈骗分子时,还有几个小技巧,第一,如果能给网络另一端的人打视频电话,一定要进行视频确认;第二,要问他一个确切真实的电话号码;第三,对方要能够和你共享位置。如果这三点都能做到,那大概率对方不是诈骗分子。
揭秘缅北偷渡者的“黑监狱”——卡院!
文/赵斌
近日,从缅北电诈网赌犯罪团伙逃回国内的阿甘,向中新社国是直通车独家揭秘缅北电诈团伙用来关押偷渡客的“黑监狱”——卡院。
在缅甸果敢老街,“卡院”有很多个,被不同的“家族”和“盘口”把持。
在阿甘看来,现实中的“卡院”,远比电影《孤注一掷》里所描述的更加黑暗和可怕。
梁安娜跑到警局?几无可能!
阿甘根据自己的经历判断,在《孤注一掷》电影中,梁安娜跑到警局的桥段,在现实中几无可能。
电影里,梁安娜在被转运到红灯区的过程中逃到警局,却又被警察交给了盘口的人。阿甘说,只要在缅北待过一段时间,都知道盘口在警察局“有人”。电影中,梁安娜在当地已经呆了不短时间,甚至担任荷官完成了“业绩”,肯定不会违背“常识经验”逃到警局求救。更何况,从“卡院”成功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阿甘在缅北的日子里,只见过一次成功逃脱。
202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掩盖下,阿甘的朋友大宏和张银柱砸撬开关押他们的缅北”卡院“窗户,从二楼跃下。
大宏率先爬过院墙,略胖的张银柱爬墙时被看守发现开枪击中。大宏顾不上张银柱,凭着感觉和记忆一头扎进黑漆漆的雨幕中,朝着离这里最近的另外一个“大佬”势力范围跑去,投奔阿甘。
大宏侥幸逃脱,完全是因为“天时”——当天雨太大了,看守都懒得追。后来听说,第二天雨停了很久,张银柱的尸体才被人拖走,目的就是让被关押在那里的人看看逃跑者的下场。
阿甘说,他在老街待了近两个月,见了不知多少个任人宰割的偷渡客。在大家的交流中,大宏几乎是唯一一个活着逃出卡院的人。虽然后来大宏也不知去向。
阿甘、大宏、张银柱都是在同一名“上线”骗到缅甸果敢老街的偷渡客。到了地方,他们被当成“抵债品”,并因此欠下巨债。在老街犯罪团伙势力范围里,有个规矩:一些被盘口核心成员认可的人,欠了钱,可以从国内骗来偷渡客抵债,一般一名被骗来的偷渡客最多能抵10万元。
机灵的阿甘在这里算是最幸运的一类人,他被人骗来抵债后,逃进了另外一个“大佬”的势力范围。为了寻求庇护,阿甘凭借自己的计算机操作特长,成为盘口小头目的“马仔”,虽然也没有完全自由,但并没有被严格看管。
在知道大宏的“卡院”经历后,阿甘最终下决心趁着宵禁逃回国。
阿甘说,偷渡到缅甸老街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自己是来做网赌和电诈的。
老街有“四大家族”,划定各自势力范围,家族大佬的人在“领地”内对偷渡客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对范围以外尤其是其他家族的势力范围,则绝不轻易踏足。就算自己人逃到别家势力范围内,也不会去抓。当然,一些涉及“家族”重大利益的人,大佬们也会相互沟通,“跨区”把人抓回来。
揭秘“黑监狱”卡院!
曾有传言,诈骗团伙悬赏100万元人民币要买电影主演王传君的人头。阿甘说,境外诈骗团伙一般只在自己地盘中为所欲为,对其他人不敢这么猖狂,这种悬赏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在缅北犯罪“帝国”里,确实存在悬赏的做法。
一般,只有做了让盘口头目认为需要“立规矩”的事情,才会悬赏捉人,一旦被捉回去几无生还可能。阿甘说,曾经有个偷渡客利用为盘口工作之便,将4万元偷偷转到自己卡里跑了,盘口大佬发布了8万元悬赏令,发动当地出租车司机、摩的司机、饭店和旅馆经营者抓人。被悬赏捉拿归案的人,往往会被轻松抓到,因为那里是个小地方。
在老街,所有的一切都围绕“搞钱”,会把每一个偷渡客利用、压榨到极致,为了钱没有任何底线。
各网赌、电诈盘口把“欠债”的偷渡客送到“卡院”关押,按人头和关押天数给“卡院”付费。只要盘口不发话,就不会放人。
盘口定时会派人虐打弄不到钱的偷渡客,拍下视频威胁家人朋友,实在弄不到钱的就会被关在院子中的狗笼里,日晒雨淋。
这种类似黑监狱的“卡院”也是一桩生意。“卡院”头目一般都是那些家族大佬的马仔,挣的钱绝大部分是要上交的,只是按大佬定的规矩留一部分开支和提成。这和那些直接实施网赌电诈和色播的盘口类似,也有个别“老板”不是大佬的亲信,但通过向大佬缴纳巨额保护费求得庇护。这些头目会租或买一两栋6层左右的住宅楼,像一个小区,有院墙。在各楼层楼梯口和单元门口设置1到2人持手枪看守,院门口有2到4人持步枪看守,有逃跑或者不守规矩的他们可以随时开枪,打死人也无人追究。
《孤注一掷》电影中,虐待殴打都是在盘口里进行的,现实中并不完全是这样。阿甘说,一般犯了小错或者不很听话,在盘口里也会挨打,那只是一般的管教。打诈骗电话的人在那里被叫作“枪手”,打诈骗电话叫“打枪”。无论是电诈还是网赌和色播,如果没有严格按照既定套路、话术等执行,导致本来应该骗到手的钱跑了。犯错的“枪手”就要按照盘口头目的计算规则赔偿这笔钱,如果数额小并且人还有利用价值的,就会让他们欠着账继续骗钱,以工资或提成还债;如果数额过大,或者他们发现这个人没有利用价值,那就把人送到“卡院”。
“卡院”内外的罪恶
阿甘说,在“卡院”里实在榨不出钱的偷渡客,会被迫在一些欠条上签字画押。然后盘口的人会凭借这些证据到一个被称作“司法部”的地方寻求判决,“司法部”的人会和偷渡客谈,卖哪个器官还债。如果正好能和求购者匹配上,那就立即请医生动手了,如果没有匹配的买家,还需要等。
阿甘说,同意卖器官还债的,可以在卖完器官还清债务后自生自灭。但当地医疗卫生条件都很差,活下来并不容易;卖了器官后仍然还不清债务、或者不同意卖器官的,会被卖到极其辛苦又事故不断的黑矿上做“奴工”,没听说有人能从黑矿里活着出来。
但是,为了让“卡院”里的偷渡客有盼头,从而尽其所能为各盘口搞钱,极个别偷渡客把盘口要求的钱搞到后,真的会被放出来。但为了搞钱,他们一般会做不少违法的事情,回国也要面临刑罚,继续留在那儿则生死难料。阿甘说,还上盘口的债是非常难的,因为欠他们多少钱、怎么计算等,都是由盘口的人说了算。
阿甘说,现在骗人偷渡过去后,会有人哄骗着吃喝嫖赌甚至吸毒或参与项目借高利贷等,总之套路偷渡客形成所谓的欠债,一旦欠债了就会被逼迫还钱,还不上钱就会被送到“卡院”。
以前,偷渡客都是带着一堆自己或者别人的银行卡过去,电诈网赌的钱会打进去“洗”。万一碰巧在转出之前钱被卡主人挂失取走,带卡过去的偷渡客就要还钱,还不上进“卡院”。
但随着国内对银行卡严格监管和对网赌电诈的宣传、打击力度不断加大,带卡过去的偷渡客越来越少了。盘口洗钱更多用虚拟币、电子钱包和一些跨境电商平台,还有某些支付软件上现金红包等一些不好追查源头的功能。
2021年以来,在我国公安部统一部署下,全国范围开展劝返滞留缅北的非法出境人员和从事电信网络诈骗人员行动,仅2021年就从境外劝返回国21万人,各地通过劝返、惩治、帮扶多措治理人员外流境外问题,取得了一定成效。
与此同时,我国外交部、公安部也多次针对赴缅北高薪招工信息发出提醒,并积极开展国际执法合作,打击相关跨境犯罪。
受害者小强和阿甘的讲述
00后青年被骗缅北的血泪历程
“他把枪掏出来时,我真是绝望了……”
“他掏出枪时,我真是绝望了,一顿拳打膝顶,我以为我要死在那里了!”8月21日,在湖北省仙桃市公安局张沟派出所,00后青年小强谈起从缅北“逃亡”回国的经历仍感到后怕,其眼球上的血块和胸前的淤青依然清晰可见,说话时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要么跟着发财,要么关小黑屋”
今年4月,在武汉务工的小强和同事小罗,在网上看到高薪招聘电话客服的广告。“包吃包住,底薪5000+提成。”同事主动联系对方,得知可以先去试一试,工作不满意还可以报销往返路费。
“工资比现在高不少,我们决定去看看。”按照对方的购票安排,小强和同事带着发财梦来到了云南南部某地。随后转车途中,突然上来两名男子,收走了他们的手机。“我们想反抗,对方却露出了腰上用黑布包裹着的砍刀。”小强表示,自己非常害怕,被迫跟着继续前行,“回不去了”。
进入境外后,小强被带到一栋不起眼的楼房,门前有持枪的哨兵守护。
“要么跟着我发财,要么就关小黑屋。”一个老板模样的男子指着楼上房间说。
“房间里的人跟我年龄差不多,蜷卧着奄奄一息,遍体鳞伤。”听说他们是逃跑时被抓回来打成这样的,小强被吓得不轻,对方随即拿出3000元现金算是“见面礼”。
小强的工作并不复杂,用“公司”提供的手机在网络视频社交平台上找人聊天。“一般按照剧本从感情入手聊上一两天,诱导对方下载聊天软件,然后转给同事进入下一个诈骗环节。”小强回忆道。
“十天一个周期进行考核,业绩好得到奖励,业绩不好就受体罚。”小强说:“我干得不好,每次体罚都有我。”
“有一次我抱着饮水机上的水桶,扎一个小时马步,完全受不了。”庆幸的是,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小强没有被打过,但有的同事就没这么幸运,“被摁着趴在地上,用PVC材质的管子抽打屁股,往往被打得皮开肉绽。”
“信不信现在把你毙了,挖个坑埋了”
一个多月后,同事小罗觉得待不下去了,翻窗逃跑却被抓住,之后不知去向。
“生死不明,有可能被卖给其他诈骗公司了。”小强也想逃,他发现活着的希望是偶尔能被允许使用手机。经过申请同意,在组长监视下,离家一个多月的小强,终于与父母取得联系。
小强告诉父母自己在境外上班,做电话客服,要被允许才能跟家里联系,每次通话有时间限制。
境外,联络不便,电话客服……手机上安装了“国家反诈中心”APP的小强父亲,今年6月,找到仙桃市公安局张沟派出所民警求助。
在派出所民警指导下,小强父母利用与儿子聊天的机会,尽力获取有效线索。
7月中旬,小强想方设法回家的事情暴露了,被“请到”老板办公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毙了,上山挖个坑把你埋了。”面对“老板”的厉声恐吓,小强吓蒙了,“他把枪掏出来时,我以为我死定了。”
幸运的是,小强“只是”被打了一顿。拖着伤痛晕乎乎就到了7月23日,这一天正好是小强23岁生日,经过专班和派出所不懈努力,他终于被成功解救。
缅北偷渡者的“黑监狱”
卖了器官还不清债务,会被卖到黑矿做“奴工”,没听说有人能活着出来
近日,从缅北电诈网赌犯罪团伙逃回国内的阿甘,揭秘缅北电诈团伙用来关押偷渡客的“黑监狱”——卡院。
在缅甸果敢老街,“卡院”有很多个,被不同的“家族”和“盘口”把持。在阿甘看来,现实中的“卡院”,远比电影《孤注一掷》里所描述的更加黑暗和可怕。
跑到警局?几无可能!阿甘根据自己的经历判断,在《孤注一掷》电影中,梁安娜跑到警局的桥段,在现实中几无可能。
偷渡客被套路“欠债”
阿甘说,国内的人被骗偷渡到缅甸后,会有人哄骗着吃喝嫖赌甚至吸毒或参与项目借高利贷等,套路偷渡客形成所谓的欠债,还不上钱就会被送到“卡院”。
以前,偷渡客都是带着一堆自己或者别人的银行卡过去,电诈网赌的钱会打进去“洗”。万一碰巧在转出之前钱被卡主人挂失取走,带卡过去的偷渡客就要还钱,还不上进“卡院”。
各网赌、电诈盘口把“欠债”的偷渡客送到“卡院”关押,按人头和关押天数给“卡院”付费。只要盘口不发话,就不会放人。
盘口定时会派人虐打弄不到钱的偷渡客,拍下视频威胁家人朋友,实在弄不到钱的就会被关在院子中的狗笼里,日晒雨淋。
“卡院”看守随时开枪
阿甘说,打诈骗电话的人在那里被叫作“枪手”,打诈骗电话叫“打枪”。
无论是电诈还是网赌和色播,如果没有严格按照既定套路、话术等执行,导致本来应该骗到手的钱跑了,犯错的“枪手”就要按照头目的计算规则赔偿;如果数额过大,或者他们发现这个人没利用价值,就把人送到“卡院”。
这种类似黑监狱的“卡院”头目一般是那些家族大佬的马仔,也有个别“老板”不是大佬的亲信,但通过向大佬缴纳巨额保护费求得庇护。这些头目会租或买一两栋6层左右的住宅楼,有院墙。在各楼层楼梯口和单元门口设置1到2人持手枪看守,院门口有2到4人持步枪看守,有逃跑或者不守规矩的他们可以随时开枪,打死人也无人追究。
想逃脱可能性微乎其微
想在“卡院”逃脱,可能性微乎其微。阿甘在缅北的日子里,只见过一次成功逃脱。
202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掩盖下,阿甘的朋友大宏和张银柱砸撬开关押他们的缅北“卡院”窗户,从二楼跃下。大宏先爬过院墙,略胖的张银柱爬墙时被看守发现开枪击中。
大宏侥幸逃脱,完全是因为“天时”——当天雨太大了,看守都懒得追。后来听说,第二天雨停了很久,张银柱的尸体才被人拖走,目的就是让被关押在那里的人看看逃跑者的下场。
阿甘说,他在老街待了近两个月,大宏几乎是唯一活着逃出“卡院”的人,虽然后来大宏也不知去向。
阿甘、大宏、张银柱都是在同一名“上线”骗到缅甸果敢老街的偷渡客。到了地方,他们被当成“抵债品”,并因此欠下巨债。在老街犯罪团伙势力范围里,有个规矩:一些被盘口核心成员认可的人,欠了钱,可以从国内骗来偷渡客抵债,一般一名被骗来的偷渡客最多能抵10万元。
机灵的阿甘算是最幸运的一类人,他被人骗来抵债后,凭借自己的计算机操作特长,成为盘口小头目的“马仔”,没有完全自由,但并没有被严格看管。
在知道大宏的“卡院”经历后,阿甘最终趁着宵禁逃回国。
偷渡客卖器官后自生自灭
阿甘说,老街有“四大家族”,划定各自势力范围,家族大佬的人在“领地”内对偷渡客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所有的一切都围绕“搞钱”,会把每一个偷渡客利用、压榨到极致,没有任何底线。
阿甘说,在“卡院”里实在榨不出钱的偷渡客,会被迫在欠条上签字画押。盘口的人会凭借这些证据到一个被称作“司法部”的地方,“司法部”的人会和偷渡客谈,卖哪个器官还债。如果正好能和求购者匹配上,那就立即请医生动手了,如果没有匹配的买家,还需要等。
阿甘说,同意卖器官还债的,可以在卖完器官还清债务后自生自灭。但当地医疗卫生条件很差,活下来并不容易。卖了器官后仍然还不清债务或者不同意卖器官的,会被卖到极其辛苦又事故不断的黑矿上做“奴工”,没听说有人能从黑矿里活着出来。
观察
缅北为何成电信诈骗温床
缅北等地之所以成为电信诈骗犯罪集团滋生的温床,首先跟缅甸的历史原因密切相关。
缅甸自独立以来,少数民族与以缅族为主体的中央政府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政府军与民族地方武装之间的冲突绵延70余年,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内战持续最久的国家,缅甸不止一次陷入动荡和分裂。目前缅甸境内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组织数量众多,中央政府与其时常发生大规模交火,一直处于拉锯状态。各民族地方武装为了获取巨额军费,选择走私、毒品交易、赌博、人口买卖等犯罪作为财源。
据报道,仅仅是缅泰边境的妙瓦底,就有上百个诈骗园区,加上盘踞在缅北部分地区的诈骗集团,总计至少有1000个园区,每天有超过10万人在实施电信诈骗。
面对恶迹昭著的电信诈骗,缅甸人民也饱受荼毒。当地的社交媒体、网页上,也有许多缅甸民众发出的寻人启事和求救信息,他们中的部分年轻人同样被高薪诱骗至电诈园区,遭受非人折磨。
曾经,缅甸一度是许多外国游客心目中的旅游胜地,2020年之前,在赴缅旅游的外国游客占比中,中国游客总数位列其首,然而如今提起缅甸,电信诈骗几乎成为其唯一“代名词”。
整合:易福红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涉亲历者均为化名)
“孤注一掷”后,“组合拳”来了!
来源:深海区
8月22日,中国驻缅甸大使陈海同泰国驻缅甸大使蒙空、老挝驻缅甸大使恒显举行三方会晤,就合作打击本地区赌诈犯罪问题进行沟通协调。
8月23日,在缅电诈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国。图源:中国驻缅甸大使馆
就在23日上午,2名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在仰光国际机场由缅甸警方移交给中国警方工作组押解回国。其中一人为赌诈团伙骨干头目,是打击电诈犯罪的重点对象。这也是继今年6月押解6名在缅电诈犯罪嫌疑人回国后的第二次押解。
现实版“孤注一掷”
在缅甸与泰国交界的莫伊河沿岸,网络诈骗等犯罪活动暗流涌动。去年起,关于大规模人口贩运、强迫劳动和酷刑的报道陆续浮出了水面。全球数以万计的工人被贩运到这个臭名昭著的黑洞中,其中不少人如影片《孤注一掷》中的主人公那样,受高薪工作诱惑而落入圈套。
最近,来自菲律宾的珍妮和麦克斯向媒体分享了他们长达六个月的苦难经历。他们在泰国看到一则高薪招聘广告后,分别于去年12月和今年1月前往缅甸。
珍妮当时正在申请一份工作,她曾在该公司位于菲律宾的机构工作过。后来,她收到了看似该公司的官方电子邮件,而她的招聘人员为她预订了飞往曼谷的航班。
然而,到了曼谷,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从机场出发后,载着珍妮的车一路向西北,到达泰缅边境小镇湄索,然后穿过狭窄的湄伊河进入缅甸。之后,她被迫加入一个位于妙瓦底地区的诈骗团伙,在名为KK园区的一栋大楼里“工作”。另一名受害人麦克斯在受到极大精神创伤后,甚至难以回想这场噩梦。
据他们叙述,多达15人在这里轮班12到14小时,以完成每天25000美元的目标。除了他们之外,办公室里至少还有300个人。珍妮说,这些团队通常会参与臭名昭著的“杀猪”骗局。他们假扮成恋人,引诱目标参与欺诈性投资计划。
诈骗园区里的“工作待遇”十分糟糕。据缅甸网站报道,“员工”到达这里时会被没收手机,离开时,管理人员会清空他们的“工作设备”。一些流出的手机视频曝光了他们遭遇电击和殴打的场景。
受害者会被戴上镣铐,蒙上眼睛,被迫在狭小的环境中睡觉。他们会因为没有达到设定的工作份额或是要求回国而受到惩罚。许多人看似死于酷刑。此外,有关摘取受害人器官的传言甚嚣尘上。
去年7月,22岁的肯尼亚妇女格蕾丝·玛塔被贩卖到KK园区。四个月后,她住进了泰国边境的一家医院,处于昏迷状态,并于两周后去世。一名反人口贩运的非政府组织官员称,玛塔在KK园区内的医院里接受了一次拙劣的手术,那次手术可能是为了摘取她的器官。
多国联手重拳出击
随着案件的不断曝光,打击行动也陆续展开。由于诈骗团伙规模大,诈骗手段花样多,且地处边境地区,涉案人员来自多国等“跨境”因素,给举证、追赃、抓获等带来不小难度。目前,该地区多国正加紧协调,共同遏制网络诈骗等犯罪行为。此外,今年6月,国际刑警组织首次就人口贩运引发的欺诈行为发出全球警告。
据中国驻缅甸大使馆消息,8月22日,中国、泰国和老挝三国驻缅甸大使举行会晤。三方一致认为,当前本地区赌诈问题猖獗,严重损害包括中泰老在内地区国家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三国驻缅使馆对此高度关注,持续开展工作。针对相关求助等诉求,三国使馆全力协调缅方开展搜查解救,并协助缅方加大针对赌诈集团的打击力度。
中国泰国老挝三国驻缅甸大使馆协调打击赌诈问题。图源:中国驻缅甸大使馆
三方强调,日前,中泰缅老四国警方在泰国清迈举行会议,就开展针对本区域电信网络诈骗和网络赌博犯罪,以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专项合作打击行动达成共识。三国驻缅使馆将加强协调,支持缅方同三国相关部门共同落实好有关共识,开展严厉打击行动,坚决扭转相关犯罪高发态势。
本月中旬,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老挝公安部在泰国清迈联合举行针对本区域赌诈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合作打击行动启动会,决定在泰国清迈共同建立专项行动综合协调中心,并针对赌诈猖獗的区域设立联合行动点。
8月23日下午,又有4名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在仰光国际机场由缅甸警方移交给中国警方工作组押解回国。上述嫌疑人所在的诈骗团伙在缅甸妙瓦底以高薪招工为由,大肆诱骗中国籍人员从事网络投资理财类诈骗。
8月25日,又有8名缅甸妙瓦底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在仰光国际机场由缅甸警方移交给中国警方工作组押解回国。
部分信息来源:中国驻缅甸大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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