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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陈川的队伍抢劫百姓的子女、财物发还百姓之后,他开始作进剿陈川的部署。他把冯宠和银屏带来的人马原封不动地组成水兵营,由冯宠任头领,因为这些人大都来自浚仪、雍丘,从小在黄河边上长大,识得水性,以便今后在黄河上和石勒抗衡。桓宣的人马对石勒的军队有着强大的震慑力,仍由桓宣自己统率,这虽然超出了内史的职责,但还是因势置宜为好,桓宣自己也同意。他把银屏留在身边,银屏明白他是在保护自己,也没有提出异议。他命谢浮固守太丘,桓宣守卫谯城,樊雅带领谯城的两个营随同出征。桓宣也想带队出征,祖逖说:“如果石虎带兵抄我们的后路,丢了谯城,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桓宣想了想,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了。算来祖逖的军队也有四千多人,对付陈川的一千多人足够了。一切安排就绪,祖逖率部出发了。
两天之后,入夜,祖逖的骑兵率先悄悄地包围了陈川的坞堡蓬关。
蓬关在浚仪城外东南不远处,这个坞堡很大,比浚仪县城还要大,方圆好几里地。这里原是一片很大的高地,陈川在回到浚仪当上坞主之后,他的野心迅速膨胀,不甘心在浚仪做一个小小的坞主,他要在乱世之中称雄一方,所以就自封为陈留太守。他选中这片高地,要在这片高地上建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他征调浚仪上万民伕,为他修建坞堡。坞堡依坡而建,取高地上的土,加上粘米熬成粥,和在土里,夯筑而成。城墙干透之后,即使用刀砍斧劈,也只能留下一点痕迹。即使黄河发水,也冲不垮它。为了防止黄水泛滥,淹进城里,在取土时特意留下两个高台,作为士兵的驻地。为了便于登城防守,两个高台分别靠近东西两面的城墙,中间相隔一大片开阔地。他又遍征浚仪境内的铁匠,溶铁为他铸了八扇铁门,安在东西南北四门,这样,纵使有万千兵马进攻,要想攻破蓬关,也无异于痴人说梦。陈川很自信,他要以蓬关为根据地,向四周发展,在中原大地上纵横驰骋,他要让中原的所有坞主都向他俯首称臣。所以当祖逖的骑兵包围蓬关以后,他只报以一声冷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以骑兵包围蓬关,等待步兵到来的时间里,祖逖派人寻找到了李头的墓地。他和部下的头领们和银屏一起到浚仪城南来祭奠李头。
李头的墓修得很大,墓前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爱将李头之墓 陈川立”。祖逖问当地的乡亲们:“这墓是陈川修的吗?”
“是。他说,他喝醉了酒,误杀了李头,他要为李头修墓立碑以赎误杀之罪。”
“据说他还给李头的父母送了很多钱,向他们赔礼道歉,还说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银屏一听,杏眼园睁,拔出剑来,恨恨地说:“好个贼子,猫哭耗子,我去杀了他!”
祖逖拦住她:“我们一定要攻下蓬关,杀了陈川,血祭李头兄弟。”
祖逖和头领们在坟前的明堂上摆上三牲,焚烧纸钱,为李头祭奠。大家心潮激荡,发誓要攻破蓬关,为李头报仇。
过了两天,傍晚时分,步卒全部到达。祖逖立即做出战斗部署:卫策、董昭、冯宠、樊雅分头攻打东西南北四面,派韩潜率骑兵巡视黄河南岸,以堵截石勒派来的援兵。冯铁的嵩山营留作机动,相机支援攻坚。分派已定,祖逖命令,三更造饭,让战士吃饱喝足,黎明发起进攻。
前两天的进攻并不顺利。士卒们架设云梯企图登城,城墙上滚木擂石,一齐往下砸。强弓硬弩,如蝗乱射,城没登上,倒损失了上百战士,嵩山营的士卒顶上去,上倒是上去了几个,因为寡不敌众,最后也被打下来。攻了两天,毫无进展。银屏几次想上云梯,都被祖逖拦住了。第三天上午,陈川登上城头,挑衅地对城下喊道:“刺史大人,罢手吧,你兵士再多,也难以攻破蓬关。”
祖逖听了也对陈川喊道:“陈川,你杀害李头,残害百姓,罪大恶极,你就是铜墙铁壁,我也要让你化为齑粉!”
“我杀死李头,只不过是醉酒误杀,我已经对他们家做了补偿;至于抢夺百姓,那是因为银屏和冯宠带走了我的士兵。这样吧,你让银屏和冯宠回来,我保证今后不再和你为难。”
“我也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自己出来投降,我们只取你性命,我保证不和你的士兵为难。”
“那你就继续攻城吧。”
银屏咬牙切齿地说:“恶贼,我一定要捉住你,把你碎尸万段!”
陈川嘻皮笑脸,一副无赖口气:“银屏,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你而起,你早依了我,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一支箭从人群中射向城头,陈川略一缩身,把他的帽子射掉了。陈川灰溜溜地抱头鼠窜而去。
攻城受挫,陈川又如此气焰嚣张,使头领们有些焦躁。祖逖苦苦地思谋着策略,他下令暂停一天。下午,他找来冯宠,问他:“蓬关的城墙确实牢固,地下是不是也这样坚固呢?”
“地下二尺只是夯了一遍,没有掺粘米粥。”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些灵动,“你是想挖地道攻城?”
祖逖微笑着点了点头。
冯宠说:“这倒是个办法,不妨试试。”
这天晚上,祖逖下令攻城,只听呐喊声震天动地,云梯不断靠近城头,但攀登的士卒却不多。约摸四更左右,冯宠跑来报告:地道挖通了!于是,祖逖命冯铁率嵩山营从南城墙下面的地道冲进去,随后,集结各营先后经由地道进入蓬关。守城的士卒被城外进攻的声势折腾得精神紧张,非常疲惫,不防许多天兵天将从城内涌上城墙,剑劈刀砍,拳脚相加,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抵抗能力,北伐军已经控制了城墙。
陈川这几天虽然表面上气焰嚣张,但心里也不敢稍有松懈,他正和衣而卧,在床上打盹,听得外面大乱,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正好一个亲兵进来向他报告:“祖逖的兵杀进来了!”
“从哪儿进来的?”
“地道。”
陈川垂头丧气地说:“完了。走,快去开北门。”
陈川和他的几个亲兵打开北门,牵着几匹马,看看城外祖逖的兵已经从地道进入城内,在城头厮杀,城外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陈川心里一阵窃喜,忙和几个亲兵打马向黄河边驰去。将近河边,他们停下来,向河边窥视,见河边有骑兵巡逻,不敢前进,绕道向东,到了没有骑兵巡逻的地方,偷了一条渔船,向北岸划去。
银屏没有登上城头,她在冯宠的陪伴下四处寻找陈川,寻遍蓬关,也没有找到,他们走到北门,见城门大开,冯宠说:“陈川跑了。”
银屏泄气地说:“这恶贼,又让他逃了一命!”
祖逖进入蓬关,看城头上的战事已近结束,忽然发现身边不见了银屏,知道她是找陈川寻仇去了,赶忙四下寻找。找到北门,听说陈川已经跑了,就说:“跑了就跑了吧,也只不过让他多活几天。”
祖逖拿下蓬关,留下冯宠的水兵营镇守蓬关,大部队撤回谯城。
回到谯城一个多月了,祖逖派人到中原各地联络坞主们,争取他们团结一致,共同抗敌。他自己则和桓宣依靠附近的坞主,发动百姓备耕,招抚逃难的民众,让他们回来耕种田地,重建家园。由于多年战乱,黄河水患,百姓离散,户口流失,地多人少,许多土地闲置荒芜,他们就把荒芜的土地分派给各营,开荒屯田,且耕且战。没有耕牛的农户,也可以和军队合伙耕种,秋后四六分成。祖逖已命李产从淮阴送来粮食、籽种,赈济那些没有饭吃和没有籽种的农户。
自从银屏来到谯城,祖逖就在他的府邸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子,衣食住行,每天细心地呵护她,抚慰她,将近两个月了,她渐渐地从噩梦中解脱出来,脸上有了笑容,惨白的脸色也有了一些红润。
这天吃过午饭,银屏躺在床上小憇。她恍惚和祖逖来到了涡河边上的芦苇丛中,天上,一轮明月温柔地照耀着他们,风儿暖暖地从芦苇叶上沙沙地刮过,四周很静,连夜宿的鸟儿也不来打搅他们。他们热烈地拥抱着,亲吻着,抚摸着,祖逖拥着她,进入了她的身体,一股男人的气息令她如醉如痴,令她神魂颠倒,她紧紧地抱着他,吻着他,咿咿呀呀地呻吟着……不一会儿,一个电击似的感觉把她击瘫了,她绵软地躺着,享受着这尖锐的幸福,一任他主宰着她。突然,她听见她的马咴咴地叫起来……她醒了,嘴巴还张得大大的喘着粗气。她明白她刚才是做梦了,但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想留住这梦境。躺了一会儿,再也回不到梦境中去了,她想起床,身子还是瘫软的,她觉得浑身发烫,下身也有些热,用手一摸,黏乎乎地,濡湿了衣裤。她赶忙起身,照照镜子,脸也红红的。她叹了口气,倒了一碗凉水喝下去。走到镜子前面,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还在脸上扑了一些粉,开门出来,拉上她的马,慢慢向城外走去。
皖北的早春,天气还有些冷,路旁的草儿已经绿了,还间杂着一些早开的黄花,桐树还没长叶子,叶芽有些胀了。她来到刚才梦到的地方,去年的芦苇早已割了,新的芦苇还没有长出来。只有涡河在静静地流着。田野上偶尔有运粪的大车从身边走过。
银屏被刚才的梦扰得心烦意乱。李头已经断七,时间慢慢地抚平了她心里的创伤,她身边有她心爱的祖逖,时时呵护她,抚慰她,她心里的冰慢慢地溶化了。可她摸不透祖逖的心思,她知道他依然爱着她,虽然他们私订过终身,也有过海誓山盟,但她是嫁过人的女人,他还能接受她吗?她有些自责,更多的是委曲,眼睛里渐渐溢满了泪水,母亲不在她身边,她满腹的心事能向谁倾诉呢?她在涡河边站了一会儿,拉着马漫无目的的向城里走去。
鬼使神差似的,她走到了冯铁的驻地。她索性把马拴在一棵树上,迈步走了进去。他们是师徒,虽然冯铁比她大不了几岁,但他总是像父亲那样关心她,照顾她。她也像女儿对待父亲那样尊敬他,有时还在他面前撒撒娇。所以她在冯铁面前,倒比在祖逖面前还随便些。
冯铁见银屏无精打彩地提着马鞭进来,就问:“怎么蔫头巴脑地,谁欺负你了?”
银屏坐下,说道:“没有,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
冯铁从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一把红枣,说:“昨天刚买的,吃吧。”
银屏又恢复了女儿在父辈面前的神态,一边吃着红枣,把枣核吐得满地都是。
过了一会儿,冯铁问她:“银屏,李头过了断七了吧?”
银屏点了点头。
冯铁说:“慢慢把他忘了吧,一个女人家,老是独身也不好,还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块过日子吧。”
银屏说:“师傅,我以前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是,真是不知道。”
“我父亲是长沙王司马乂手下的一位将官,父亲战死之后,我和母亲就住在司马乂家里,司马乂认我作养女。当时我虽然二十岁了,偏不爱女红,只喜欢读书和舞刀弄剑,有一天早晨,我起得早了点儿,出来练剑,看见一个男人也在舞剑,他的剑法出神入化,舞姿美妙,把我看呆了。他练完了,看我还呆呆地愣在那儿,手里拿着剑,就搭话说:你也喜欢舞剑?我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说,你舞给我看看。我说,我不敢班门弄斧,你舞得真好,教我行吗?他答应了。从那以后,他就每天起大早教我舞剑,时间长了,日久生情,我们相爱了,还私订了终身,说好将来一起驰骋疆场,这事连我母亲都不知道。后来,司马乂被杀,我和母亲逃出洛阳,我们互相寻找,谁也没有找到谁,直到上次李头来谯城,我才知道了他的下落,可是,我们都已经成家了。”
冯铁说:“你说的可是祖逖?”
银屏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你们没有谈过婚嫁的事?”
银屏摇摇头:“我已经嫁过人了,他也有自己的妻子。”
冯铁笑了:“男人妻妾成群的多了,他还怕多你一个?只是,他有了结发妻子,你不可能为大,倒是委曲你了。”
银屏说:“我倒不在乎为大为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冯铁说:“这事交给我吧。”
当天晚上,冯铁就去找祖逖,他开门见山地说:“李头已经过了断七,按说他和银屏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能老是这样独自一人。”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为她找个男人。”
祖逖急了:“你……”
冯铁笑了:“一个曾经和她私订终身,山盟海誓的男人。”
“你都知道了?”
冯铁没有直接回答他,却说:“以前在嵩山,我不知道她和你还有这么一段感情,就乱点鸳鸯谱,稀里糊涂地把她和李头撮合在一块了。真是抱歉。”
“这怎么能怪你?当时我们互相不通音信,总不能让人家等我一辈子吧。”
“她现在就在你身边,又是孤身一人了。”
“可李头是我的兄弟,又刚刚过世……”
“一个女人,总要找个男人,有个依靠吧?”
“银屏怎么想?”
“关键是你想不想?”
“当然……”
“这就行了,这事我来操办吧。”
第二天,在冯铁的主持下,在头领们的祝贺声中,这对曾经离散,又重新聚合在一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可以并肩驰骋疆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