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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柙虎  

惦记虎牢关的不只是祖逖一个人。

陈川的惨败令石勒愤怒不已。他倒不在乎陈川的死活,一个断了脊梁骨的丧家犬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令他不解的是他的军队何以总是败在祖逖手里。是他的军队战斗力不行?可他的军队曾经所向披靡,横扫中原。是祖逖的军队太过强大?他也不过是几年前组建起来的一批乌合之众罢了。想不通的时候,他就让张宾给他讲历史,讲历史上的战例,他要找到破解祖逖的方法。他不甘心蜗居在小小的襄国,他的目标是一统天下!

这天,张宾讲到楚汉相争的成皋之战:

“彭城一战,刘邦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老父和妻子都成了项羽的俘虏。秦二世皇帝胡亥最后一年(即公元前205年)五月,刘邦退到荥阳收集残部,韩信从北方前来和刘邦会合,萧何从关中补充了大批兵员,这使得刘邦暂时喘了一口气。但项羽咄咄逼人,于第二年春天调动部队大举进攻荥阳、成皋,又派兵截断刘邦的粮道,致使刘邦陷入危急的局面。情急之中,刘邦派使臣求和,又遭到项羽的断然拒绝。很快,楚军攻下荥阳,刘邦逃回关中。然而,刘邦何许人也?他在关中重整旗鼓,听从谋士的建议,率军经武关,出宛、叶,与英布配合与楚军周旋,韩信由北方南下,直抵黄河北岸,遥相呼应,而彭越则在楚国后方进行搔扰。项羽果然服从调动,南下迎击刘邦,刘邦则避敌锋芒,不与项羽决战。彭越则在楚国后方大显神威,攻克下邳,威胁彭城,项羽被迫回师东下,刘邦乘机收复成皋。项羽刚走到睢阳,听说刘邦收复成皋,又只得回师与刘邦争夺成皋,决一雌雄。而刘邦凭险固守,不与决战,双方对峙数月,项羽无计可施。此时,韩信攻占临淄,齐地吃紧,项羽只好分兵二十万救齐,不久,二十万楚军被韩信吃掉,项羽真的陷入了进退两难、被动挨打的局面,不得不与刘邦议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成皋之战的结果,埋下了项羽灭亡的伏笔。……”

石勒听到这里,脑子里闪出一道灵光,他打断了张宾的讲述:“等等,等等,你去把石虎找来。”

冯宠派人来报告祖逖,赵国来人想面见他,有要事相商,来人现在蓬关。

祖逖想,石勒会派人来见他?他要干什么?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他带上王安和于晗,去了蓬关。此时,祖逖已经把于晗留在身边作了侍卫。

来人正在蓬关西台上青萍养伤的那间屋子里,见到祖逖,站起身来,一拱手:“士稚兄,你好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祖逖细看来人,凸额深目,一脸络腮胡子向外乍着,一看就知道是个胡人倒穿了件汉人的长袍。高高的个子,眼睛里有一股英气,显得咄咄逼人。祖逖礼貌地拱拱手:“仁兄从何而来?莅临蓬关,不知有何见教?”

来人哈哈一笑:“坐下说话。”

双方坐下。祖逖问道:“仁兄贵姓?”

来人又是哈哈一笑:“不必客气,在下石勒。”

祖逖一惊,堂堂一国之主,竟敢只身犯险,如此胆气,也算得上是个英雄了。他真诚地说:“石将军光临敝地,令蓬关蓬荜生辉。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石勒说:“指教不敢,在下此行,只是想和士稚兄交个朋友。”

祖逖疑惑地看了石勒一眼。

石勒也真诚地说:“仁兄不要多疑,自从仁兄统兵北上以来,你我多次交锋,在下都败在你的手下,足见仁兄智勇双全,驭军有方。而且凡是见过仁兄的人,无不称赞仁兄人格高尚,襟怀坦荡。我想,你我于公虽然互为敌手,但于私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呢?在下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看,我连进见礼都带来了。”

石勒打开身边的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这是从你这里叛逃过去的童建的人头。我想你我都痛恨叛徒,我给你把他杀了。”

祖逖一看那条斜在脸上的疤痕,就知道是童建的人头。他说:“你……”

石勒一笑:“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你老家的祖坟我已经命人修茸一新,令堂在成皋的墓地也重新做了修整,你抽空可以前去祭祀一下,看看是否满意。我公务在身,就不陪你去了。”

祖逖问道:“为什么?”

石勒又是一笑:“只是为了和你交个朋友,另外,还有个希望。”

“请讲。”

“希望我们从此握手言和,以黄河为界,互不侵犯。”

祖逖想,北渡黄河,收复失地,是我此生矢志不渝目标,绝不放弃。但渡河不是今年能够实现的,要等到明年才能付诸实施,何不暂且答应他,以为缓兵之计?于是他说:“可以。但你不能毁约,你如果毁约,就莫怪我自食前言。”

石勒伸出一掌:“击掌为誓。”

祖逖煞有介事地和他击了掌。心里冷笑道:“鬼才相信。”

石勒说:“还有一事。”

“说。”

“你我双方是否可以开放贸易?这是于双方都有利的事。商人最早起源于商代的梁国,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祖逖说:“可以。”

石勒哈哈一笑:“可见传言不假,仁兄果然爽快。告辞。”

祖逖说:“何不留下痛饮三杯?”

石勒说:“不了,今日能一睹尊颜,已经不虚此行了。”

祖逖想起郭文前些日子对他说过,他不久就会把王安送还石勒,今天石勒把童建的首级送来,我何不借此把王安还给他?他说:“我们祖先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阁下带来了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说着,拍了拍掌,王安和于晗同时走进来。

祖逖指着王安说:“他本是羯人,跟了我几年,送给你吧。”

王安朝石勒行跪拜礼:“参见天王。”

石勒哈哈大笑:“好,我收下了。”

祖逖把石勒送到黄河边上,目送石勒的船只在波涛中北去,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祖逖没有回雍丘,他带着于晗到虎牢关去了。为了加快虎牢关的营缮进度,他绕道尉氏,带上了卫策和祖涣以及尉氏的军队。

途经荥阳,他命祖涣率部直奔虎牢关,他自己则和卫策去会见李矩。

李矩正和他的下属们训练部队,见到祖逖和卫策,把他们请到荥阳太守的府邸,落座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正要派人去找你,据内线报告,石勒近期要派兵偷袭虎牢关。”

祖逖听了,哈哈一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矩疑惑地望着他。祖逖把石勒到蓬关与他会见的事说了,然后说:“以石勒的性格,会因为服输而礼下于人吗?他这样做,只能是缓兵之计。他要干什么?无非是进兵黄河以南。正面作战他占不了便宜,在谯城、梁国、浚仪、荥阳、河内、洛阳他都吃了亏,他还能怎样?只有一个地方,虎牢关。大张旗鼓地打,他注定还要失败,只能偷袭。偷袭虎牢关不是目的,抢占一个虎牢关有什么意义?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想当年楚汉相争,刘邦在成皋败于项羽,退回关中,后来集结兵力,从关中过武关,占宛、叶,和北方的韩信,东边的彭越,再加上英布,与项羽多方周旋,使项羽穷于应付,最后兵败成皋,从此一蹶不振。我想,石勒很可能想夺取虎牢关,然后绕过嵩山,效仿汉高祖,一方面由武关进兵豫南,另一方面,调动我们向南进军,然后,他的军队渡过黄河,对我们两面夹击。内线的报告,证实了我的判断。当务之急,就是要做好准备,消灭偷袭虎牢关的部队,打乱他的如意算盘。”

卫策说:“这个石勒也太狡猾了。”

祖逖说:“兵法说,兵者,诡道也。为将者,诡诈一点,也属正常。”

李矩又说:“看来,刺史大人营缮虎牢关真是有先见之明。”

“冯铁来找过你了?”

李矩一笑:“不仅找过,我的军队大部分也在那里。”

有这样同心协力的将领,祖逖感到非常欣慰。

李矩接着说:“内线还透露,石勒在偷袭虎牢关的同时,派另外一支部队奔袭谯城,使我们首尾不能相顾。他一直以为,樊雅是被迫投降你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祖逖笑道:“这石勒真是个帅才,他要从东面牵制我们。好,那就通知冯宠、韩潜、桓宣和樊雅沿黄河密切监视,堵击他们。”

卫策摇摇头说:“那样战线拉得太长,一旦发现敌情,兵力不容易集结。”

“你的意思?”

“围魏救赵。我和郭默、箕澹快速奔袭,围困襄国,从河内到襄国大约一千里,从襄国到谯城大约一千五百里,等不到他的军队到达谯城,石勒就会命令部队回救襄国,谯城可保无虞。”

祖逖说:“就依你,北伐军中小诸葛。”

卫策不好意思的笑了。

李矩说:“我埋伏在成皋的山沟里,先消耗他一部分兵力。” 

第二天,祖逖和卫策、李矩上了虎牢关。虎牢关离荥阳不远,从荥阳向西,过了成皋就是,今天都属于荥阳市了。

到了虎牢关,关上的情形使祖逖大吃一惊,虎牢关就像一个抹了蜜的大碗,上面爬满了蚂蚁。虎牢关上下全都是人,一个挨一个,有的拿锨,有的拿镐,有的挑着土筐,有的用木夯夯土。人山人海,有条不紊,就像上个世纪我们国家修水库的场面。

临近麦收的季节,太阳已经是火辣辣的了,漫山遍野的灌木都披上了夏装,间或也有一些野花掺杂期间,穿城而过的小河欢快地流淌着细碎的波浪。有人已经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干活了。

他们好不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了冯铁,冯铁也在人群中干活,他搓了搓手中的泥巴,呲着一口白牙朝祖逖笑笑,说道:“刺史大人,你怎么来了?”

祖逖问他:“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人?”

“嵩山。嵩山的老百姓听说你要修虎牢关,就都自动地跑来帮忙,拦都拦不住。”

“大概有多少人?”

“两万多吧。每个村子都合伙带了粮食,自己开伙做饭。”

祖逖感动了:“这……怎么好让老百姓如此破费?”

“没事,都是大家自愿的,大家说,刺史大人带兵保护我们,他有事了,我们能不出工出力吗?”

祖逖说:“替我谢谢乡亲们。”

冯铁说:“走,我带你们去关城上看看。”

他们顺着隐蔽的台阶走到了关城上,又让祖逖吃了一惊,从关城下面看,一眼望到关城顶上,满眼只是灌木。到了关城顶部,却见关城上掏了许多洞,就像西北农村的窑洞,也像自卫反击战时的猫耳洞。

冯铁说:“施工期间可以住民工,战时可以驻兵,既保温又隐蔽。”

祖逖说:“这个办法好。”

关城北面,紧临黄河,被河水冲刷过的城墙已经用石块垒好。黄河烟波浩渺,气势磅礴,无风的日子,却显得平静而温柔。

他们从关城上下来,就到了吃饭时间。祖逖看到,关城里,这里一拨,那里一撮,村民们都到各自的伙房吃饭。祖逖逐一到每个伙房去察看,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祖逖也对他们表达了真诚的感谢。李矩迳自到他的部队驻地去了。

祖逖在嵩山营驻地吃饭,他看到,冯铁也把祖涣和尉氏的军队安排到这里,他欣慰地看了看冯铁,心里一热。他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让冯铁把各村主事的人找来,一共二十多人,大家围坐在关城里的树荫下,说工程,说进度,也说历史上虎牢关的战斗。

最后,他问大家:“总共二十多个村吗?”

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不是二十多个村,人少的村几个村子合并在一起,一千人为一个队,一共二十多个队。

祖逖问:“为什么叫队不叫营?”

一个管事说:“干活叫队,打仗才叫营。让我们打仗吗?”

祖逖笑了:“能打仗吗?”

“怎么不能?我们嵩山人个个身怀武功,石勒的军队就从来没敢进过嵩山。要是打石勒的军队,一个打他三个,你信不信?”

祖逖笑着说:“我信。你们在这儿练功吗?”

“白天干活,晚上练功,我们都带着自己的家伙。”

“好。”祖逖说,“那你们加紧练功,说不定哪天石勒的兵来了,咱们一块儿跟他们打一仗。”

“好啊!”大家欢呼雀跃起来。

散会以后,祖逖对李矩说:“你的计划要变一变,等到石勒进军虎牢关的确切消息以后,你和卫策、郭默、箕澹、祖涣都去襄国,这里由冯铁和嵩山的民兵来应付。”

李矩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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