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节令】枣:秋来红枣压枝繁『明月几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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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我的家乡,我被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枣庄产枣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不好回答,严格来说,枣庄的特产并不包括枣,但只要往山里走一走,山枣又确确实实是随处可见的。

一到秋天,满山的红枣挂满枝头,看起来着实可喜。欧阳修曾有一首《寄枣人行书赠子履学士》诗中说,“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对枣庄来说,上一句倒是应景,但下一句却不太恰当。

我们这里的红枣口味一般,没有哪个枣庄人会用当地产的枣子作为伴手礼送给朋友,更不会用白玉盘来盛放,往往是谁家淘气的孩子打了来吃,或者就任由它成熟掉落,被鸟雀啄了去了。

【诗中节令】枣:秋来红枣压枝繁『明月几时有』

其实,枣在中国从来都是很常见的水果。早在先秦时期,枣子就已经是一种常见的农作物了,那时候的人们把它晒干当作粮食来吃。

《诗经•豳风•七月》说:“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可见,枣和稻一样,是先秦居民重要的食物来源,也在很多场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礼记》有云:“妇人之贽,脯脩枣栗也。”是说婚嫁中女方拜见长辈的礼物要用枣、栗子、肉干,这种风俗今天在很多地方仍然被保留了下来,“枣”与“早”同音,“栗子”取其“子”,二者合在一起有“早生贵子”的隐语祝福。

在秦汉之际,方士们发现枣不仅能充饥,还具有温补益气的药用功效,于是枣开始慢慢被涂上了神秘的色彩,成为仙药的主要配方和传说中仙人的食物。

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中记载:“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在关于大枣的神话中,仙界的枣像瓜一样大,是仙人的食物,吃下可以长生不死。这些瑰丽的神话,使平平无奇的大枣进入了文人的视野,成为被关注的对象。

【诗中节令】枣:秋来红枣压枝繁『明月几时有』

西晋时期的傅玄作了一首《枣赋》,对枣加以咏颂:

有蓬莱之嘉树,值神州之膏壤。擢刚茎以排虚,诞幽根以滋长。北阴塞门,南临三江。或布燕赵,或广河东。既乃繁枝四合,丰茂蓊郁。斐斐素华,离离朱实。脆若离雪,甘如含蜜。脆者宜新,当夏之珍。坚者宜干,荐羞天人。有枣若瓜,出自海滨,全生益气,服之如神。

不过,毕竟“物以希为贵”,平凡的枣子因为实在太过常见,又实在难以见到“大如瓜”的仙品,久而久之,它慢慢褪去了身上的神话色彩,成为了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水果。由于它极易种植,人们往往在房前屋后随意种上一两棵,秋天结的果子实在太多,大人常常不太稀罕,只有孩子们把它当作可口的零食。

杜甫就曾回忆十五岁的自己,说“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看来枣子这种水果,不仅上树一千回也摘不尽,而且无论怎么偷吃,也不会被大人责难。

【诗中节令】枣:秋来红枣压枝繁『明月几时有』

老年的杜甫不再上树摘枣,反而把枣都留给了一位邻居。杜甫漂泊到四川夔府时,他住在瀼西的一所草堂里。草堂前有几棵枣树,西邻的一个寡妇常来打枣,杜甫从不干涉。

后来,杜甫把草堂让给一位姓吴的亲戚,自己搬到离草堂十几里路远的东屯去。不料这姓吴的一来就在草堂插上篱笆,禁止打枣。寡妇向杜甫诉苦,杜甫便写了一首《又呈吴郎》去劝告吴郎: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

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诗中节令】枣:秋来红枣压枝繁『明月几时有』

杜甫盖不出“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的大厦,却可以把堂前的枣子留给贫穷的邻居,这是普通的人用普通的果子,传达出的最大的善意。

然而,就是这样平凡的枣,却自有其可爱之处。

白居易在《杏园中枣树》诗中说:

人言百果中,唯枣凡且鄙。

皮皴似龟手,叶小如鼠耳。

胡为不自知,生花此园里。

岂宜遇攀玩,幸免遭伤毁。

二月曲江头,杂英红旖旎。

枣亦在其间,如嫫对西子。

东风不择木,吹喣长未已。

眼看欲合抱,得尽生生理。

寄言游春客,乞君一回视。

君爱绕指柔,从君怜柳杞。

君求悦目艳,不敢争桃李。

君若作大车,轮轴材须此。

这树皮皱缩、叶片窄小的枣树,生长在花开旖旎的杏树林中,丑得格格不入,连赏春的游客,都不愿多看一眼。但这丑陋不堪的枣树,正是做车轮车轴的重要木材,貌不惊人,却堪当大任。

王安石也在《赋枣》诗中说:“种桃昔所传,种枣予所欲。在实为美果,论材又良木。”退却了长生不老的神仙滤镜,枣反而以它平凡踏实的实用主义色彩,赢得了人们的青睐。

于是我突然明白了,鲁迅为什么要在自家门前种上两棵枣树:只有它,才最符合“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标准吧。

用自己的身躯造福人类,用自己的果实抚慰孩子和老妇,如果真的有神仙,也许枣子就是他对人类最大的悲悯。

来源 |我们的太空(ID:ourspace0424)

作者 |靳舒馨

编辑 | 梁晓

校对 | 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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