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西晚报,插图来源:上游主题摄影征稿作品展——韩秦作品
我是个极其恋旧的人,衣服穿旧了,洗净熨平收入衣柜;书本看旧了,除皱包皮放进书箱;故园荒废了,拾掇拾掇藏入梦中,只待夜月闻笛……
记得我家的临街房是两层带门楼,说是两层,其实也就院门过道上面有一间算是两层,其余三间是一层带平台。那时为了烧火做饭喂牲口方便,各家的秸秆大都堆在自家的门外,我家也不例外,每年秋后便把棉花秆整齐地摞在平台外的空地上,像个小山一样,给我们带去了无尽的欢乐。闲来无事,我们便爬到我家平台上,趁大人不注意一个个往下跳。有时还会“埋伏”在柴火垛上,用自制的弹弓射向过往的行人。如果能憋住笑他们往往发现不了我们,嘟囔一句“见鬼了”便悻悻走开。但玩伴全胜笑点极低,常常笑着暴露目标,引得大人们朝我们笑骂:“恁这几个小鳖孙,看我不上去打得你们哭爹喊娘。”但和善的他们只不过是吓唬一下我们,往往骂上两句便匆匆走了。
这时的我们便躺在上面分享起瓜果梨枣等美食来。直到夕阳西下,各家的大人便站在大门口,一声声喊着孩子们的乳名回家吃饭。而我们,却趴在上面一声不吭,惹得有脾气的家长喊骂声此起彼伏。
随着一个个玩伴被家长喊回去吃饭,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块“洞天福地”,一边挨着祖母“疯到哪了,再不回来就刷锅了”的唠叨,一边飞也似地跑进厨房,手也不洗就迅速抓起筐子里的馒头可劲往嘴里塞。不经意间祖母温柔的巴掌轻轻地落在我的屁股上:“馋嘴猫,先洗手去……”
偶尔没处玩耍时,我便会看祖父他们打纸牌,我们那儿俗称“抹八丁”。记忆中院子里有两棵槐树,树龄比我的年龄都大,像两把大伞,覆盖了大半个院子。祖父总爱和几个同村的老伙计在树下“抹八丁”。几个人总是边打牌边聊村里的大小事务,谁家的媳妇不孝顺了,谁家又要添丁增口了,给人一种“不出老家门,便知全村事”的感觉。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牌”。每当看到祖父赢钱准备起场时,我便会胡搅蛮缠地要上个三五角,甚至一两元。在那个一角钱能买八个糖果的时代,一两元对于上小学的我们无异于天文数字。
祖父打牌也是比较豪爽,输了马上兑现,赢了有时不管别人要,有时让祖母炒上三四个小菜,拿出珍藏的老酒留几个牌友喝上二两。我便经常蹭在桌边,祖父的牌友有时会用筷子蘸一滴酒,撺掇我尝一尝,看着我辣得抓耳挠腮,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时光易逝,岁月催人,随着祖父祖母相继辞世,再加上新村搬迁,旧村已罕有人居住,故园仅剩下些残垣断壁。 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驻足停留,甚至对着满园疯长的杂草发一会儿呆,朝着那棵砍了后又长出两米多高的槐树说上几句话。好几次脑海都会不由自主地闪现出李白的那首千古名句:“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然后静静地闭上双眼,任风儿在我头上拂过,思念在我心中划过,接着鼻子一酸,泪珠顿时恣肆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