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专文分享过古体诗和近体诗(格律诗)的区别,其本质区别在于格律诗对押韵、平仄、对仗等都有严格要求。但仍有部分网友对此不甚了然,例如我分享关于七律的文章时,有网友就问“为什么没有王勃的《滕王阁诗》?”;当我分享关于五律的文章时,有网友又问“杜甫的《望岳》哪里去了?”
其实这两首诗虽然像但并不是七律和五律,根本不属于格律诗的范畴,均属于古体诗。
那都有哪些经常被误认为是格律诗的经典古体诗?本文就开个专题,分享10首最可能被误认为是格律诗的古体诗,让我们一起来品读好诗。
第1首 唐朝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一般来说格律诗要求押平声韵,而这首诗押仄韵,且失粘,因此是一首古体诗,不是五绝。
当然也有人将绝句分为“律绝”和“古绝”,将《江雪》纳入“古绝”的范畴,这只是形式上的人为划分,并不能改变《江雪》古体诗的本质。
第2首 唐朝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这首诗押韵是没有问题的,押平声韵,但多处失替。平仄是格律诗的本质特征,多处失替的诗注定不是格律诗,因此这首家喻户晓的《静夜思》也是古体诗,并不是格律诗。
第3首 唐朝孟浩然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这是一首很精彩的启蒙诗,很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背,但这首诗也不是五绝,而是一首古体诗。因为此诗和《江雪》一样,也是押仄韵,且失粘。
第4首 唐朝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首诗很像七绝,但却不是,而是一首古体诗,因为此诗多处失替。一首诗只要达到或超过两处失替,就可认为不是格律诗而归于古体诗的范畴。
第5首 唐朝王维的《少年行》四首其一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
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首也不是七绝,而是一首古体诗。此诗押韵没有问题,但同样有多处失替,所以也属于古体诗。
第6首 唐朝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这首诗前两句平仄是一样的,多处失替,且失粘,因此这是一首古体诗,不要当作是七言绝句。
第7首 唐朝杜甫的《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首诗是咏诵泰山诗词的“压卷之作”,但却不是五律,而是一首古体诗。
此诗押仄韵,最关键的是多处失替,很明显杜甫写这首诗时并未考虑平仄,也并未当作格律诗来写,因此只能将它归于古体诗的范畴。
第8首 唐朝李白的《夜泊牛渚怀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高吟,斯人不可闻。
明朝挂帆去,枫叶落纷纷。
这首诗是五言律诗吗?
当然不是,因为此诗多处失替,且颔联、颈联都不对仗,因此只能是古体诗,而不是格律诗。
第9首 唐朝李白的《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李白这首诗表面上看像七律,实际不是,而是一首古体诗。因为此诗押仄韵,且多处失替,尤其颔联、颈联不对仗,其实仅不对仗一条就足以将此诗排除在七律范围之外了。
第10首 唐朝王勃的《滕王阁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这是一首很经典的登高感怀诗,也是一首古体诗,并且比以上几首更“古体”。
首先看押韵,此诗先押仄声韵,后押平声韵,中间有换韵,这在格律诗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再看平仄和对仗,此诗平仄其实是很规范的,只是有“锦鲤翻波”句型。最后看看对仗,此诗颈联不对仗,因为押韵和对仗都有问题,此诗只能算是古体诗。
好了,最易于被错当成格律诗的10首经典古体诗分享完了,虽然不是格律诗,但丝毫不妨碍它们仍然是很精彩的好诗,仍然能够流传千古。
朋友们,读了本文是不是对格律诗与古体诗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伴随上世纪末的“重写文学史”,旧体诗词重新进入现代文学研究视野,特别是旧体诗词“入史”的问题被广泛讨论。学者李遇春对此早有关注,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旧体诗词研究已近20年,他的《现代中国旧体诗词通论》(下称“《通论》”)不久前由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收录了近年来的最新研究成果。相较于他此前以单个作家创作为焦点的个案研究《中国当代旧体诗词论稿》,以资料文献整理为主体的编年叙事《中国现代旧体诗词编年史》,《通论》一开始便明确将旧体诗词作为一种方法范式来看待,探索如何借此参与重构现代文学研究新路径。用书中的表述,即“从‘合法性’论争到‘合理性’论证”。这一细微变化,也意味着将旧体诗词纳入现当代文学研究范畴,正逐渐成为学界共识。
从书中能看到作者在学科反思、资料整理、研究路径的探索与深化等方面的创新。在内容方面,对五四新文学如何确立“新诗”的合法性,并通过一个世纪的学科机制建设、文学史书写不断强化加以反思,构成了全书各章论述的背景和语境。书中涉及的浩瀚驳杂的文本资料,也彰显着作者力图突破传统“印象式点评”窠臼,从客观辨析出发的实证精神。从严复、王国维、章太炎为代表的一批近代学人,到吕碧城、沈祖棻、何香凝为代表的女性文人,再到黄宾虹、刘海粟、张大千为代表的画家诗人;从清末民初的《南社丛刻》到抗战时期的《民族诗坛》,从新中国建立初期的《东风》副刊到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华诗词》等纸质媒介,乃至新世纪以来各类网络空间中的写作,都彰显着旧体诗词是有待研究者开采的“富矿”。
也正是这种反思和实证精神,使得《通论》没有陷于研究对象之中,而是保持着适当的审视距离。比如书中直陈,一些旧体诗词创作存在“斤斤计较于寻章摘句,老死于‘过度格律化’的形式桎梏”趋向;执着于“外形式”,反而走向了诗的反面。李遇春提出,由作者精神结构外化而形成“内形式”,是当前旧体诗词创作的突围方向。这一点,应当向“新诗”学习,需要在精神修养方面大胆借鉴现代哲学、文化、文艺的有益滋养。守正的同时,强调开新,实则表明——即使是“传统的感性”,也有其立足于所处时代的意象、情感与内容,旧体诗词的写作与研究,也应有“现代”的视野和路径。
《通论》中的部分章节,开始将研究触角延伸至旧体诗词与现代媒介、绘画、女性主义等诸多问题的阐释上。旧体诗词在这些研究视野中,不再只是旧时文人习气“骸骨的迷恋”,亦不再只是为填补文学史空白的“边角余料”,开始指向“现代”的精神成果。正如书中前言援引章培恒教授之言,“研究古代文学的人,要以现当代文学为坐标”,“旧体”作为方法,恰恰是以“现代”为旨归。《通论》中对旧体诗词的多元呈现,同样折射出19世纪末至今更加普遍的现代文学生态和更深层次的现代精神症候。“现代”视域下的旧体诗词写作,用作者的话来说,本没有“新诗”那般呼风唤雨、凤凰涅槃的风光,是一种“余事”的常态。文学史研究,自然要依托那些经典文本,可久居边缘却具有广泛基础的旧体诗词写作,何尝不构成一种还原现代中国社会生活、思想观念乃至文学演变的路径?
故而在《通论》中,作者尤其注意并开掘某些特定历史语境下,旧体诗词如何走出被遮蔽的状态,在历史进程中绽放出光彩。诸如清末民初报刊兴起之际,旧体诗词在结社雅集外,“表现了强烈的革命民主意识”;抗战时期女性的诗艺探索,在颠沛流离间,用新旧意象写下“现代生活经验和生命体悟”;改革开放之初,旧体诗词在解除思想禁锢方面多有抒发;新世纪网络空间中,“老树画画”等诗配画折射出对“社会现实生活的深刻理解和达观态度”。这些研究,为我们在五四文学经典文体之外,探究相应的“现代”话题提供了新视角,也让人欣喜地看到,在“内形式”与“外形式”的融合统一下,这些诗词的精神高度和艺术价值。通过李遇春的阐释,现代旧体诗词研究的特色得以彰显,《通论》中阐而未尽之处,更让读者对后续进一步的研究抱有期待。
资料来源:打开旧体诗词的阐释空间(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人民日报海外版、生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