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1日,陈赓从越南高平启程回国。不久前,中国人民志愿军浩浩荡荡跨过鸭绿江,踏上了朝鲜战场。回国途中的陈赓为此夜不能寐。
11月29日,陈赓来到北京。他向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汇报了在越南期间的工作以后,马不停蹄,经由沈阳前去朝鲜战场。
后来,毛泽东和朝鲜领导人谈话时,曾说道:“陈赓想去朝鲜。我说,你陈赓就是好战,刚听说跟美帝打,你就有了精神,病也好了一半,那你要感谢杜鲁门喽!”
1951年1月8日,志愿军在朝鲜发动的第三次战役结束,彭德怀召开了总结这次战役作战经验的会议,陈赓也参加了。
开完会,陈赓到前线去看了几支部队,还在宋时轮的兵团司令部住了几天。
在朝鲜前线和后方兜了一大圈之后,陈赓的左小腿突然剧烈肿痛,不能行动了。
这是因为在越南工作期间条件太艰苦,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翻山越岭,徒涉江河,使他伤残的腿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终于爆发出来。
这样,他只得返回国内,先到沈阳由医生会诊,确认是左踝关节创伤性关节炎,必须治好才能行动。1951年2月,陈赓又转入北京治疗。
直到这年6月,志愿军在朝鲜发动的第五次战役结束的时候,还未能够成行。
1951年3月中旬,陈赓病情稍有好转,即出院到大连老虎滩工人疗养院继续治疗。
1951年6月1日,陈赓被正式任命为志愿军副司令员兼第三兵团司令员、政委。
1951年4月22日,志愿军发动的第五次战役,到6月10日结束,歼敌8万多人,是志愿军入朝以来消灭敌人最多的一次,迫使美国不得不到谈判桌上来谈和。
但这次作战也充分暴露出志愿军装备与技术落后对于作战所造成的影响。
在战役临近结束的时候,第三兵团所属的第六十军的第一八零师,遭美军飞机和机械化部队的袭击,损失7000余人。
陈赓得知后心急如焚,他腿部刚消肿就离开大连,第二次奔赴朝鲜战场。
陈赓刚到朝鲜,就赶上了由军以上干部参加的五次战役总结大会。各兵团的领导和各军军长、政委相继到了。
但开会的前一天,三兵团代司令员王近山、代政委杜义德还没有到会。人们议论纷纷,猜想一八零师遭受严重损失,彭德怀一定会找王近山算账,因此估计他不敢来开会。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结束后,由于一八零师在北撤时没有组织好,部队损失严重,主要是因为师领导指挥有误。
但是,三兵团和六十军没有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及时派得力部队接应和寻找,也是有责任的。
三兵团的领导来了,彭德怀走出洞口亲自迎接。他见来开会的是三兵团政治部主任刘有光,第一句话就问:“近山同志怎么没来?”
刘有光答道:“一八零师没打好,他不敢来见你……”
彭德怀道:“开会是研究经验教训,一八零师受损失,我也有责任嘛。我们主要不是追查责任,更重要的是找一找教训,让我们更聪明些。”
听了彭德怀的话,人们紧张的心弦松了下来。但彭德怀的严厉是出名的,他决不会放过任何的失职。
第三天,邓华作第五次战役的总结发言。接着彭德怀讲话,他非常坦诚地作了自我批评,然后高度赞扬了第十二军第三十一师的九十一团和第九兵团的第二十七军等部队。
当讲到第六十军时,喊道:“韦杰、袁子钦(时任六十军军长、政委)来了没有?”韦杰、袁子钦急忙答应着站了起来。
彭德怀气了:“你们是怎么指挥的?把一个师都丢了!造成我军建军以来极少有的一个师遭到惨重损失!”
他越讲越生气,站了起来问:“郑其贵是怎么当的师长?作为一师之长,应该临危不惧,可是他………一定要撤职查办,军法从事!”
会议是从午饭后开始的,一直开到黄昏,中间没有休息。
因为彭德怀在气头上,会场空气凝重,没人敢吭气,邓华很想缓和一下空气,但不敢开口。他找洪学智商量,问:“怎么办?”
洪学智也很着急,想上去劝一下,怕彭德怀火气更大。
这时,邓华看见陈赓坐在门口,悄悄走过去,拉了拉陈赓衣角,轻声说:“陈司令员,你说说吧。”因为他们都知道,陈赓资格老,他讲话,彭德怀不会发火。
于是,陈赓笑嘻嘻地站起来说:“老总,开了大半天会,大家都不敢动一下,我看他们的脸都憋红了,想出去小便都不敢,现在肚子里又提意见了,饿得不行啦。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定也累了。我建议是不是休息一下?让大家小便、吃饭,吃饱后再开会,你再接着批评,好不好?”
彭德怀扭过头去,眼睛瞪着陈赓,陈赓还是笑着。终于,彭德怀明白陈赓心意了,气也消了很多,说:“你陈赓肚子饿了,那就吃饭吧!”站起来就走了。
彭德怀离开会议室,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都对陈赓说:“陈司令,你可救了我们啦,我们真是憋着尿也不敢出去。”
陈赓哈哈大笑:“你们赶快去撒尿,不要一松气,尿到裤子上了。”大家都知道他爱开玩笑,凝重的气氛消失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起来。
大家吃完饭,准备继续开会。这时,陈赓走进门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会不开了,你们可以走了。现在请邓华同志传达彭老总的指示。
邓华推让着:“还是请你说吧,不要客气了。”
陈赓说:“好,刚才我们陪彭老总吃饭时,我们向他建议,暂时休会。老总要讲的,基本上都讲了。你们现在也不好发言了,也不敢讲了。叫你们回去开会,自己好好深刻总结经验教训,然后报告志司。彭老总同意了我们的意见。”
大家听后,都笑了:“陈司令、邓司令真理解我们的心情,真感谢你们救了我们啦!请你们报告彭总,我们回去后,一定认真总结,并写出书面报告。”
陈赓摆摆手:“你们不要谢我,以后都要打好仗,不要叫彭总生气就好了。”
志愿军第三副司令员兼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和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说:“陈司令,请你放心,我们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一定打好仗,向彭总报喜,那时请你和邓司令向彭总给我们请赏呀!”
陈赓听了笑嘻嘻地回复:“你们想拍马屁,我可不买账。如果下次还开这样的会,我就先吃饱肚子,让你们挨饿,不帮你们解围了。”大家都大笑起来,纷纷敬礼告别。
王近山是连毛泽东都开玩笑称其为“王疯子”的著名战将,写过无数次战报,可那都是胜利的捷报,而这次却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败绩,他内心的痛苦难以用语言表达。
不知什么时候,陈赓悄悄地走近他,笑着问:“大热天的,关门给谁写情书呢?”
王近山扭头一看是陈赓,把笔重重地放在纸上,大呼道:“陈司令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拿我开玩笑!”
陈赓知道他在写检讨,就收起了笑容,说:“你这个‘王疯子’,过去打仗是只虎,怎么如今变成鼠了,连彭老总都不敢去见?”
王近山唉叹不已:“不是不敢,实在是没脸去见。你是旁观者,你看我们兵团,你不在,我的指挥上到底是个什么问题?”
“我讲你受得住?”
“你也算是我的上级,上级批评下级有什么受得住受不住。你就敞开骂我一顿吧!”
陈赓想了一下,综合中央军委领导和前线彭德怀的一些说法,开诚布公地说:“我们都是吃‘刘邓’饭的,近山啊,打定陶你是尖兵,打襄阳,你是克城主力。”
“这次朝鲜回撤失利,你太麻痹了,太轻敌了。彭老总已经替你承担了责任,你要深刻地想一想。现在作战的对象变了,光靠死打硬拼不行,要注意总结新经验……”
“我接受你的批评,可我哪有脸面对彭总呢?他肯定……”王近山犯起愁来。”
“你可以这样嘛,”陈赓给他出主意,“你怕见彭老总,你可以到北京直接找毛主席请罪,同时把检讨交给彭老总嘛。”
“对,我负荆请罪!”王近山突然又高兴起来,“还是老领导办法多!”
陈赓是个非常注重调查研究的人,一过鸭绿江就想尽办法多方了解敌情我情,到了志愿军司令部更是抓紧时间作这方面的工作。
每次任务变换,陈赓都尽力地调查研究,及时改变训练部队的方法,转变战术,以适应新的环境,使自己部队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孙子兵法》上说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和“多算胜”的道理。
他在山西省和胡宗南交手时是这样;在淮海战役中和黄维作战是这样;
一进入越南,他就动员全体随行人员进行调查研究,了解越军和法军的各种情况,还认真了解风俗民情,以制定切合实际的作战计划。
这次来朝鲜,他又像吸墨纸似地吸收各种各样的情况和意见,来丰富自己。
鉴于第三兵团在五次战役整体没打好,陈赓在开完会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到第三兵团指挥部调研。
下吉普车时,陈赓还拄着拐杖,腿还是一瘸一拐的。他一到,就会见干部,听取汇报,召集会议,询问情况,忙碌起来。
干部们听说他来了,像是见了久别的亲人,个个面带喜色,到处传诵着:“这一下我们该打翻身仗了。”
陈赓对一八零师事件批评得很严厉,但是最后经过慎重考虑,认为这一次失利,责任也不全在师长,军、兵团、志司都有失误。
所以,陈赓对此事的处理还是很宽厚的,师长郑其贵只是被撤职降级,回国担任军分区副司令员,志死也没有撤销一八零师番号,而是重新组建,仍归第六十军建制。
陈赓惦记一八零师的教训,他在调研中得知这么一个情况:
五次战役中,三兵团战场通讯能力很低,兵团部的通信车被炸毁后,居然无法和底下军、师取得联系,因此一八零时被围后不能及时调援兵增援,造成严重损失。
陈赓特别留意这一点,特地从国内给他们调来几名通信专家和相关通讯设备,尤其大量无线步话机,极大改善了三兵团的通讯能力。
此外,陈赓还给部队下达了《加强通信联络的决定》,在决定中要求:
话务员要当半个指挥员,立即进行军事训练,能保证在激烈战事中直接顶上去;各级指挥员必须学习使用无线步话机。
根据志司通信处处长崔伦回忆,第三兵团在1951年秋是通信训练组织得最好的兵团。
通讯能力的提高,在后来的上甘岭战役中立下了大功,多次出现步兵排长牺牲后,话务员接替指挥取得战斗胜利的事例。
志愿军坚守坑道时,也多亏了大量普及的无线步话机,使后方指挥部能及时了解前沿阵地争夺情况,并位炮兵指引目标。
9月8日,铁原、金化之线的志愿军各军均有出击,美军之突岀部分,尽被攻占,全天共歼美军千余人,缴获甚多。这个战例最终催化了他对整个作战构想的完成。
他在这天《日记》中写道:在目前情况下,我供给困难,进行大的战役,倒不如这样小打。
虽然是小的歼灭战,但可积小胜为大胜,逐渐削弱敌人,打击其士气,造成进行大战役的基础。
陈赓认为根据战场形势,志愿军应该坚决贯彻毛泽东的指示,实行“零敲牛皮糖”的战法,同时加快技术军、兵种建设。
他在第二天的《日记》中写道:从目前形势看来,朝鲜作战变成长期的持久战了。
目前作战应该是小打,集中全力,彻底歼灭其一部,哪怕是一个排或一个连也好。连续小打,逐渐削弱其力量,降低其士气,造成大战役的基础。
以前线八个军论,每军每月能歼灭它一个营,一个月就是八个营。如此者数,就可很大削弱它。然后再准备大战,对我一定有利。
稍后,他根据自己的构想,写了一个战术指示,去启发自己部队改正一些缺点。
彭德怀对此件非常赞赏,决定以联司(中国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合组之联合司令部)名义下发。
许多迹象表明,美军有由朝鲜西海岸的南浦港登陆的企图,登陆后即可威胁北朝鲜首都平壤,袭击三八线志愿军的侧背。
不过,陈赓现地观察后,认为该地区狭小,大兵团不易展开,并且志愿军有精锐部队在那里,只要筑成几道坚固的防线,敌人是很难达到目的的。
陈赓还有这样的设想:西海岸反登陆作战,如果防御得好,可以迫使偷袭的美军偷袭不成,不得不改变为正面攻击,这就给志愿军提供了予以严重打击的机会。
奔赴西海岸的志愿军,根据陈赓的指示,冒着隆冬季节的风雪严寒,挖掘冻土,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
美军见状始终没有敢贸然行动,喧闹一时的西海岸登陆计划终成泡影。
9月14日,志愿军司令部为便于东、西海岸的作战指挥,移驻平壤市以东之桧仓。
这里原是朝鲜五大金矿之一,住在矿洞中,非常安全,美军飞机丢下再大的炸弹也炸不穿。
但“潮湿又黑暗”,陈赓常感到“洞中空气缺乏,使人头痛欲裂,窒息得呼吸不灵”,曾多次想出洞换换空气。
陈赓一直感到身体不适,这可能就是他心脏病疾患的症候。但他仍坚持开会、听汇报、看电报、研究问题,下达指示,一刻不停地工作。
自到志愿军司令部以来,彭德怀要求他亲自动笔起草各种指示。他后来说:“彭总迫我写东西,倒给我以锻炼。”
9月25日,有人将傅涯的信带给了陈赓,他如获至宝,有“说不出的愉快,将来信读之再三”,仔细地品味信中渗透着的爱妻的柔情蜜意,勾起了他对妻子儿女深深的思念。
他在《日记》中写道:“人笑我痴,我却痛快。”这可以说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现代版。
9、10两月之交,战事频繁。10月初,美军猛攻夜月山、天德山及418高地等处志愿军阵地。
陈赓立即给夜月山防御的第十九兵团及第四十七军“以基本指示”:
给守卫天德山的部队电令是“必须组织一切火力猛击敌人,必要时组织出击,达到歼灭其一部并给以极大的杀伤。”
陈赓10月5日《日记》中写道:“西线战争仍激烈进行中,六十四军及四十七军均打得很好。”
10月7日《日记》中写道:“敌人西线进攻,已经受挫,伤亡达九千余人,完全达到了我们的目的。我仅伤亡约一千五百人。”
从13日起,美军指挥4个师,向志愿军第六十七军阵地正面展开进攻,以30多架飞机和200多辆坦克助阵,每天发炮300到600发,阵地成焦土,树木被炸飞。
经过8天战斗,美军前进了5公里,但死伤惨重。
陈赓在10月20日《日记》中写道:美军的猛烈进攻,不过如此而已,证明我军若是装备改善,能操有制空权,美军是完全可以击败的。
在现在情况下,敌要把我赶回鸭绿江,那是幻想;但我想把美敌赶下海去也是不容易。这证明战争将是持久的与艰苦的。我们准备长期坚持吧!
11月后,陈赓准备在中线和西线,同时举行一次反击,收复失地,使敌人在旬日以来付出重大损失所换取的有限进展,化为乌有。
志愿军第一线部队,遵照陈赓的指示,经过充分准备,自10月30日至11月底,均在各自正面,选择敌人突出、暴露或防守薄弱的营以下阵地进行了连续不断地攻击。
此次反击作战,志愿军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歼敌1万余人,攻占敌阵地21处,经过与敌反复争夺,巩固地占领了9处。
陈赓初到志司工作的时候,尽管人们都熟知他的大名,但真正与他共过事的人不多,只觉得他很潇洒,对他肃然起敬。
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他没有首长架子,很好接近。他遇见什么人都爱聊一聊。
东线的文艺演出队要去上甘岭慰问,陈赓要同队员们聊一聊。团长漠雁带了几个演员,兴冲冲应邀而来。
他们走进嵌在半山腰的防空洞,正对着小房里的一张行军床和墙上的地图发愣,陈赓洪亮的嗓门响起来:“爬山爬累了吧?啊,进来坐吧!”
大家推推搡搡,有些拘束。陈赓抓住一个演员的手,往屋里拉:“别看屋子小,你们几个人还坐得下。”
大家进了小屋,揣度这位首长是谁,陈赓道:“你们不认识吧?来个自我介绍,我叫陈赓。”
演员们差点惊叫起来:这就是当年率领数十万人马同刘邓大军一起打过黄河,威震中原的陈赓!大家急忙起立,敬礼。
陈赓笑了起来:“我又不阅兵,快坐下吧。”他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削着:“你们说朝鲜的苹果甜,还是祖国的苹果甜?”
大家被问愣了,傻笑着说:“都甜。”
陈赓说:“我说朝鲜的苹果更甜。你们不要笑,甜就是甜!是不是怕说不甜就不爱国啦?”
“从政治上说,没有朝鲜人民的支援,没有人民军的并肩作战,要打败美帝国主义侵略军队是不可能的,毛主席要求我们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根本道理就在这里。”
陈赓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一个同志,可他不肯接;再递给其他人,还是没人接。
陈赓嘴角一咧:“你们这些小知识分子,就是爱面子,心里想吃又不拿,给!”他把苹果硬塞给一个队员。
后来,漠雁陪着陈赓看演出。陈赓看到一个叫《战地小休息》的节目,见到剧中战士满脸被烟熏黑的样子,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把志愿军战士搞得那么脏?那么野蛮?挽袖子把胳膊,很不雅观。”
“我们的战士是很文明的,是很讲卫生的!美国兵在阵地前捉虱子,我们的战士自造洗澡桶,一天洗一次澡,还在阵地上种种花草,这才是真正的乐观主义,别搞形式!”
陈赓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扑克、跳舞,有空就在树林里转转,呼吸新鲜空气,用棍子打打树叶上的露水,哼个歌。
但他很关心彭德怀,一见他工作太累,精神太紧张时,就找人和他下一盘象棋。
有时找不到人,就自己勉强上阵,他当然不会贏,输棋后还时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彭总和大家笑起来。彭德怀常说:“我们的陈赓同志是一个乐天派将军。”
彭德怀不愿意照相,摄影记者就来求陈赓,陈赓总是叫他们预先准备好,由他领着彭德怀出来散步,满足记者们的要求。
1951年下半年,朝鲜战场的战线已经稳定在“三八”线一带。美国放弃了侵占全朝鲜的企图,并作出了愿意在“三八”线附近谈判停火的表示。
中朝领导人也决心边打边谈,争取和谈成功。这样,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曙光初现,志愿军最高指挥部里,也开始了酝酿谁出任和谈代表的问题。
在此之前,彭德怀曾收到朝鲜领导人发给毛泽东的电报。电报提出了目前谈判的内容和地点,并要求彭德怀代表志愿军出席和谈会议。
彭德怀立刻召集陈赓、邓华、甘泗淇、杜平、解方等总部领导讨论一下,看谁去好。
大家对朝鲜提出谈判的内容和地点都无异议,他们尊重人民军的选择,只是认为彭德怀是“总指挥”,应该坐镇志司,主持作战。
彭德怀也觉自己离开战斗岗位不合适,提议邓华去。邓华道:“我这个人一辈子没干过外交,不知怎样对待,我看还是换个懂外交的同志去吧。”
他一下发现陈赓,便高兴起来:“我看还是陈司令员去吧,你是老资格,蒋介石都怕你,老美更没什么说的。你不是参加过停战谈判么,正好!”
陈赓笑了:“今非昔比,如今我这身体脑子都不如从前,拄着拐让人家看笑话。”
他和甘泗淇交换了眼神,接着对邓华说,“外交虽非你所长,你是打仗的料,可我们都同意彭总的意见。你是咱志愿军第一副司令,一至五次战役你通通参加了,对和谈最有发言权。我那时在太原执行小组谈得好,靠的就是情况熟。”
甘泗淇响应道:“老陈说得对,你情况熟,你去吧。”在大家的推举下,邓华就不好推辞了。
会后,彭德怀将会议讨论和推选邓华、解方为志愿军谈判代表的情况,上报了中央军委。
1951年10月以后,陈赓因病回国治疗,至1952年3月入朝。他这次是替换回国的彭德怀的。
朝鲜战场上特别艰苦的生活,异常繁忙的工作,同样影响着彭德怀的身体。
原先,彭德怀就患有慢性肠炎,是早年在旧军队当兵时得下的,还有严重的痔疮。这几天,头部又生了一个瘤子,身体日见瘦弱。
大家劝他回国检查治疗,他总是说:“这是小病,不要紧,死不了人!”继续在前方坚持工作。
1952年3月31日黄昏,经过长途乘车,陈赓到达志愿军司令部,当晚即向彭德怀转达了毛泽东促其尽快回国治病的意见。
彭德怀则认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回国恐怕要到5月份。陈赓深感“其负责严肃的态度,令人起敬”。
由于中央不断催促,彭德怀只好决定4月7日起程回国。这样,此后彭德怀的一切职务均由陈赓代理。
在一切事情交待完时,彭德怀谈了他考虑的最后一个重要问题:
“如果停战实现,我预想以邓华为志愿军司令员,甘泗淇为政委,杨得志为副司令员。但如果要打下去,你就出任司令员。”
对于这个意见,陈赓当然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体会彭总所以这么和他说,实质是加重他的责任感;
因为彭总知道,如果停战不打了,国内会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陈赓去担负。
此时,抗美援朝战争已经从运动战转入阵地战阶段,美军凭借他们钢铁多,不但地面炮火占优势,海、空军也占优势,战斗中常把大量的炮弹和炸弹倾泻到志愿军阵地上。
美军在重点进攻中,火力更加集中,毁坏工事,摧垮阵地,使志愿军的伤亡增大。
为了避免美军火力杀伤,增强战斗依托,1951年6月志愿军第四十七军有战士在野战工事里的墙壁上,挖了个“猫耳洞”小掩体掩护自己。
连里干部认为这个办法好,就叫大家在山麓下挖小洞,防美军炮火及飞机的轰炸,半个班一个洞,但是在洞里时间长了,里面的人感到憋闷。
大家琢磨,索性把它挖成两头通的洞子,空气流通了,再也不会感到憋闷,同时进出也方便。这就形成了坑道,坑道成了屯兵洞。于是就自发地推广起来。
志愿军司令部于7月3日曾将四十七军的经验通报各军。
1951年秋季防御作战中第二十四军阵地上也挖了坑道工事。志愿军司令部及时推广一线部队挖抗道的经验。
为此,陈赓于9月16日和10月21日两次发出指示,要求主要工事必须是隧道式的。
在阵地上以坑道为骨干,与交通沟、堑壕结合起来,对抗美军的轰炸和攻击,的确是个好办法。
陈赓回忆淮海战役期间,由于国民党军火力强,解放军搞近迫作业、挖交通壕曾起过巨大作用;又分析了朝鲜战场的情况,积极支持关于部队挖坑道的号召。
于是推动第三兵团第十二军动手,使他们的阵地很快坑道化了。
后来,1952年6月,在官岱里西山的防御战斗,他们坚守坑道一昼夜。
尽管美军施放毒气、喷火、爆破、轰炸等多种手段,最终仍将它的进攻粉碎。充分显示了坑道工事在防御作战中的优越性。
陈赓在彭总回国后与志愿军党委研究,认为很有必要召开交流总结构筑坑道工事的会议。
1952年4月26日至5月1日,志愿军司令部召开了第一线各兵团及各军参谋长会议,由代参谋长张文舟主持。
第十五军秦基伟军长是亲自来参加会议的,因为他的军要去上甘岭接防,特意来听取各军防御作战的经验。
但是他接防的阵地上,坑道工事较少。他向陈赓报告后,陈赓说:“那怎么行!”立即命令第三兵团抽调技术能手,去帮助第十五军一步开挖坑道。
他们每昼夜组织4、5班人轮换挖,并请国内工业部门解决炸药、抽风机和打炮眼的工具等。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到这年8月,不仅第十五军,而且志愿军整个第一线阵地全部形成了以坑道为骨干的完整的坑道体系。
以后在赢得世界声誉的上甘岭战役中,第十五军经受住了世界战争史上空前集中火力的严峻考验,取得重大胜利。
战后,秦基伟直言:这多亏了陈赓司令员的神机妙算啊,如果不提前做好完备的坑道体系,赢得这场胜利是很难的。”
那时,如何对付美军技术装备上的优势?很自然地成为志愿军指挥机关议论的话题。
有人主张大量发展中国空军,“训练几万名驾驶员”;有人说那样办要花很多钱,目前国家经济上还难以承受。
有人则争辩说:“那就是卖了裤子也要大搞空军。”陈赓笑了,幽默地说:“裤子还得要穿,光屁股总不好看。”
他当然认为发展空军很重要,但发展空军需要一个过程,主张在当前的国防建设中,在发展空军的同时,要首先强调炮兵的作用。
他说:“只有炮火占压倒优势时,才能保证步兵进攻。”
1951年秋后,彭德怀考虑到利用这一短暂的相对稳定的时间,及时总结抗美援朝战争的经验。
他和志愿军其他首长一商量,大家都同意,都认为把初战经验作一总结很必要。但是此事由谁来负责呢?彭德怀思考了以后说:“就请陈赓同志负责吧。”
陈赓说:彭总既然指定要我负责,我就不好推给别人了。但是我要说明,我来朝鲜时间不久,前几次战役都没有参加,不了解整个情况,如果总结不好,你老总可不要批评我呀!”
旁观者认为,陈赓的回答既幽默,又有大将风度。也只有他敢在彭德怀面前说玩笑话。
彭德怀说,又不是要你写,是要你负责,要你领导。你陈赓大家都知道,都了解,黄埔军校一期的高材生,你一定能总结得好。就这么定了。你去准备人马,只组织一个小写作班子就行。
其他几位副司令员、副政委都拥护彭德怀点的将。陈赓笑着说:“既然老总点了我,你们各位又都同意,我只有一票,少数服从多数,我就负责干。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找你们几位,可要支持我。”
此后,陈赓找来作战处副处长杨迪商议,由杨迪具体负责。陈赓说:“你通知各兵团,就说彭总要我陈赓负责,总结抗美援朝作战经验。我要抽调他们的作战处长来写,谁也不准讨价还价。”
“不仅人要来,而且要将作战的资料带来。要他们一个星期内来志司报到。其他的生活安排就是你的事了。你准备好后,我来检查。人员到齐了,告诉我来看望他们。就这样定了,你去执行吧!”
杨迪在志愿军司令部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矿山原来的炸药库,它坐落在一个小山沟里,四面是厚厚的围墙,其中有个矮小的房间,已经没有堆放炸药。
他请陈赓来看,陈赓同意在这地方,还要他多开几个窗户,一是白天光线足,二是敌人飞机光临,也好跳窗子出去躲一躲。在外面还要挖几个防空洞,以防万一。
陈赓还指示一切工作条件,包括吃饭、睡觉都要负责安排好。
写作人员除杨迪外,有九兵团的金冶、三兵团的王振夫、十九兵团的原星、二十兵团的杨尚德及40军的尹灿贞共6人。
当他们到齐后,陈赓来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叫大家坐下,具体布置总结的目的、要求及写作方法。
陈赓动情地说:“这次请你们来总结抗美援朝战争经验,是彭总的决定。志愿军入朝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经历了几次战役,各种作战形式也都用上了,而且都打得很好。”
“特别是在没有制空权的条件下,利用夜间作战、近战歼敌。在后方供应不上的极为困难的条件下,连续作战克服了难以想像的困难,发挥了人民军队的长处,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志愿军以劣势装备,在没有空军支援的条件下,消灭了有大量海、空军优势的现代化装备的美军,迫使美军撤退到三八线,不得不提出停战谈判,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伟大胜利。”
他接着指出:现在敌我双方都转入战略防御,处于面对面的阵地防御。志愿军以劣势装备不仅在运动战中打败了敌人,而且现在正尝试着以劣势装备实施阵地防御。“
”5个多月来,志愿军在阵地防御中顶住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并正摸索如何巩固阵地、保存自己、歼灭敌人。现在阵地防御作战时间虽然很短,但已经创造了很多很好的经验。”
“现在来总结战争的经验,不仅要总结前几次战役的经验,也还要总结阵地防御初期的经验。目的就是遵照毛泽东主席所说的,要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抗美援朝战争与国内红军时代的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不同,我们是以劣势装备,与世界上第一流的现代化的、拥有海、空绝对优势,又是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打败了德、日、意法西斯军队,自称天下无敌的美国军队作战,这个经验是十分宝贵的。”
“因此,总结这场战争的经验,主要要从战略的高度来进行总结,不要只写几次战役是怎么打的,也就是说不要就战役总结战役,要从战略的角度、高度来总结经验。这是总结的总指导思想。”
陈赓接着说:“总的想法是,首先写个总章,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抗美援朝的。然后再写战役,也一定要将当时敌我双方的政治、军事和战略意图、战场情况简要的写清楚,然后再写战役的发展情况。”
“朝鲜战争情况特殊,战役后出现了一个停战谈判,这要单独写一章,这是世界战争史上没有的创举。敌人打不赢就要求谈判,一边谈一边打,而且都采取阵地防御方式,这也是世界战争史的新纪录。”
陈赓还判断,战略防御阶段时间短不了,是持久战,等到以后再来总结吧。要把入朝参战后的战略反击阶段的经验教训,很好地总结出来,这是重要的。要求写作组先写出一个写作提纲。
陈赓要求写作组成员一定要实事求是,既不夸大也不缩小。打胜仗要写,打得不好的仗也要写,经验要写清楚,教训要写透。
还有就是不要争功,要注意团结,各个兵团都是来自各个野战军,而且都是各野战军的主力。一定要注意照顾各方面,不能偏颇。
而且还要站在志愿军总部的立场上写,可不能站在你们各个兵团的立场上来写,这样才能写出志愿军的总结来。
陈赓还向杨迪交待,要他不仅要负责组织好总结的写作,各方面的保障工作也要负责安排好,特别是伙食,在现有条件下吃得好一点;
注意身体,请医生常来看看,不要生病,叫大家能高高兴兴地、健康地集中精力来思考和写作。
写作组经过几天深入学习讨论,最后由杨迪把大家讨论的结果整理成提纲,送给陈赓审定。
陈赓看后,又来到“炸药库”,对大家说,你们干得不错,而且干得很好。提纲虽然好,还没有内容。
希望你们每人先写出一节来,看看你们脑壳里想的和写作方式、写作风格是不是一致,还要研究是不是站在志司的立场上写的志愿军的总结。
然后他转向杨迪说:“小老乡,生活保障得怎么样?不仅要吃好,还要休息好。我说的休息好,不仅是睡足觉,还要尽可能注意运动,锻炼身体。可以搞个排球来玩,还可以用木板钉一个大一点的桌子打乒乓球。
志愿军政治部有个文工团和一个京剧团,如果演出,还有祖国慰问团来演出,杨迪,你一定要叫他们送票来,还要位置靠前一点的优待票……如果生活调节不好,他们向我吿状,我找你杨迪是问。
第九兵团的金冶爱喝酒,他冒出一句:“老杨只管我们吃好,不管我们喝好。
陈赓瞪起眼睛说:“金冶,你是宋时轮那个兵团的,他是顿顿少不了酒的酒桶,你这个作战处长跟你们首长学了这个本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之后,陈赓又对杨迪说:“你得想法子搞点酒给这个小酒桶解解馋。你知道吗?唐朝诗人李白,喝了酒才能写出好诗来。但要立个规矩,只准每个星期日喝酒,而且只一瓶。如果不限制,你们喝得醉醺醺,还怎么写?”大家听得都笑了。
以后,陈赓又多次到“炸药库”看望写作组,了解总结写作情况。
1952年2月下旬,陈赓由于健康原因回国治病。3月31日回到志司。4月3日,他在日记中记载:“今日参加朝战经验写作委员会开会。”
陈赓因第三次入朝后要全面负责志愿军工作,已无时间与精力再亲自抓作战总结,因此他请志愿军副司令员宋时轮继续负责抓总结工作。
不久写作组即编写完成了一套《朝鲜战场对美军作战的几个战术问题》,其内容包括战场情况、敌情研究、进攻、防御、战斗保障五个部分共四十多万字。
这是志愿军抗美援朝参战以来,对美军作战的第一次较全面系统的战术总结。
此时陈赓已奉调回国任职,1952年7月经宋时轮审定,下发到志愿军师以上机关,作为作战指挥和部队战术训练的参考教材。
这对志愿军的初、中级指挥员更好地指挥作战和组织训练起了重要的作用,也是后来人民解放军指挥院校战术教学的重要参考教材。
随着抗美援朝战局趋于稳定,1952年6月,中央研究决定,调陈赓从朝鲜回国创办军事工程学院。
6月13日,陈赓从志愿军司令部驻地启程,6月14日到达平壤,受到朝鲜最高领导人地盛情招待。
朝鲜最高领导人热情地握着他的手,感谢他为朝鲜战争的胜利立下了功勋。为此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陈赓一级自由独立勋章。
6月16日,陈赓满载朝鲜人民的伟大友谊,渡过鸭绿江,踏上归国之路,哈军工,即将成为他展现才华的另一个舞台。
来源:百度百家号,文文历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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