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王健林——首富太有名了。

      几乎所有人都对万达不陌生，无论首富、思聪、商场、足球、电影、并购，甚至大马、演讲，都蕴含着群众们的好奇与演绎。

      他也是我格物致知的重点案例，但只因万达太复杂太多面，我们就挑着说几条，从我的视角，来看一眼它的兴衰。

——2000，低谷时刻—— 

      好友柳传志说王健林：“他身上军人的特质很强，做事干脆。” 

      有媒体曾描述说：“1994年万达球队出去打客场，王健林面对球员把皮包敲得啪啪响：“钱全在里面”。……“现金奖金，打赢了就拿全额，平了拿一半，输了没钱。进一个球追加10万。”

      ——这就是老王的作风，简单直接、干脆利落，直逼人心中的强大欲望，所以，万达创业之初自当顺风顺水。

      第一个低谷，也许出现在上个世纪末。

      有媒体说：

      1998年赛季初，王健林把徐根宝带到大连当主教练，宣布迟尚斌下课。“这时大连的某明星主官（本站注：指薄熙来）把王叫到了办公室，对他说，原来的主教练迟尚斌是被市里重点表彰过的人物，怎能说换就换？”被主官骂出办公室后，王健林重新任命迟尚斌为主教练。

      有一次，王健林希望大连能够拿出100万元奖金奖励球队。“我记得大连主官就有点发火了，说你这个盖房子我跟你优惠不是钱吗，你发的那奖金就算是我们发的了，别得寸进尺。”

      1998年9月27日的一场比赛之后，王健林借着说球队遭遇了不公判罚，直接宣布这支冠军球队退出中国足坛。      但退出过程却是拖拖拉拉，直到一年多之后，2000年1月，足球俱乐部才正式从万达更名实德。

      一位相熟的体育官员后来对媒体说：“正式改名的那一天，王健林临上车之前突然转过头和我说，‘真的不甘心’。”

      多年之后，直到当时的大连主官落马，对应的法院判决信息显示：1999年底，为推动转让俱乐部此事，实德集团徐明向走了夫人路线，由大连主官同意并支持实德集团收购了万达俱乐部。

       我的理解是——老王就像一个想拿离婚来威胁对方的人，被小三借势上位成功了。      结果，老王人财两空，冠军球队没了，从当地要的优惠也没了……

       也难怪，如此伤心失落的时刻，王健林憋了13年，等那位主官落马才告诉媒体：“13年前，XXX“突然宣布实德集团接手万达。王健林是流着眼泪走出大连市某领导办公室的。”

       一边诉说着不甘心，一边流着泪的老王，就这样进入到了第一次低谷时刻。

       但媒体写稿时的王健林，马上就要登顶中国首富，所以这次的流露，却更像是荣归故里的韩信，在回忆当年的胯下之辱……

——2008-2014天地同力——

      2000年，万达做了第一个万达广场。2003-2008年，“万达广场”的商业模式出现了雏形，并进行了探索性布局，共开业了10个项目。

       2006年时，老王一年开了3家万达广场——北京大望路、上海五角场、宁波鄞州，还被称为打赢了三大战役，可见发展之艰辛。  而到2016年，老王当年开业56座万达广场，多到我都不想列出名字。

        也就是说，十年间，万达的发展速度是——20倍。

       万达的模式也被人总结凝练：不断拿下城市中稀缺的大块土地，一边拿到当地的大额融资。快速开发之后，卖出70万平米级别的住宅以回收资金，然后自身持有15万平米左右的商业，从而无成本地拿到大规模商业和永续现金流。

      这个模式的核心在于——先要拿到一二线城市核心区中的大面积地块，再拿到大额的融资。这两项都是稀缺资源。

      比如，几年后，后知后觉的红星美凯龙的“爱琴海”和新城控股的“吾悦广场”才开始效仿万达的“城市综合体”模式。但很遗憾，模仿者们能拿到的项目数量、所在城市、地理位置，跟万达都没法比。

       很正常啊，只有掌握了稀缺资源，才能不断获得超额收益。

       稀缺资源自然人人想要，所以竞争激烈。怎么保证赢得激烈的竞争呢？最简单的是——如有神助。

      也许，当年在哭着离开那个办公室之后，福祸相依，顶级神兽最终还是遇到了天命真神。

      转折就在2008年，这是万达发展的“奇点”。

      就在这一年，万达集团总部由大连迁往北京CBD万达广场，好巧不巧，还有大量辽宁的人士进入北京。比如2008年4月，跟万达也有身后渊源的原中国银行辽宁分行行长董建岳，转任北京分行行长。

      此时的万达，刚刚梳理完成了股权结构，从此的老王，插上了梦想的翅膀，就像刚做了齐天大圣的猴子，影响力之大，既体现在能量上，也体现在傲娇上。

       我们举几个例子。

      1、在《南方周末》对王健林的专访中，一点都不掩饰老王的自豪：“自从2008年他将总部从大连迁至北京，几乎每天都有地方官员造访，他们渴望在这里见到他，并‘带回’一两个万达广场。”王健林称万达每年做二三十个项目，百分百来自ZF的“邀请”。每年来万达北京总部上门邀请的城市超过一百个。”“万达只跟ZZ上有追求的官员打交道。有些地方ZF哼哼哈哈的这种，我就坚决不去，反正请我的有的是，何必跟你扯这个。”      （巧了，专访记者是张育群，也就是公众号时代的“兽爷”）

      2、2009年1月6日，万达签约长白山国际度假区项目（后面还会提到这个项目），占地面积约30平方公里、总投资超过200亿元，是全国投资规模最大的单个旅游项目。据媒体报道，“为应对审批，白山市将土地用途打包成了70多个小项目分别上报，项目种类包括工厂、药厂，甚至还有殡仪馆等五花八门的种类。而别墅项目包装成了运动员公寓，高尔夫球场包装成了比赛用地。”

      3、2010年8月8日，早年间还在重庆万州任职的一位大领导会见了万达的一位副总，谈的是推进重庆万州万达广场建设。后来王健林接受采访时，公开说，大领导找的他，才给面子盖万达广场……

      4、2010年11月20日，天津的第一座万达广场——河东万达广场盛大开业，市里很给面子。王健林在仪式上致辞说：天津现在“官风一变，政风一变，激情四射”。……一开始，我们是否定河东这个项目的。但前前后后，区委张建星书记和区长7次到北京总部，我是被他们的执著所感动，且河东同意了把旁边的住宅地改为商业，做一个整体城市副中心。……在河东万达广场建设中，张建星书记亲自到施工现场57次。”

      这位爱下万达工地的张书记，一年后又卖给了万达一块紧邻海河的土地。随后，荣升去了北方边疆省份，他依然会带队拜访万达北京总部、跟老王对接领导、与老王签战略合作协议、陪着老王现场考察项目、出席老王的广场开业……连会见来访宾客都在万达的酒店见。

      当然了，他也视察过老王的项目工地，新闻说，他在工地现场对万达项目给予充分肯定，对今后万达项目的发展及改变城市定位充满了期待。

      在边疆3年后，他回归自己出身的系统。知识分子嘛，就享受衣锦还乡这个劲儿……

     5、2010年11月8日，王健林个人向江苏南京的“金陵大报恩寺重建工程”捐赠10亿，这是一家明代皇寺。结缘之后，10年内，江苏就拥有了30家万达广场，成为全国万达广场分布最多的省。

       总之，那些年，老王搞了电影、买了海外资产，支持了大学生创业创新，搞了慈善公益，搞了环保，搞了文旅地产、搞了互联网金融、搞了保险公司。他的儿子还搞了游戏、电竞、直播——现在回头一看，净是老美那边民主党的赛道……

——2015，月满——

      2014年末，老王带着万达去H股上市敲钟。（有很多描述这段故事的，从朋友圈到股东名册，我们不再赘述。）

      敲钟意味着“终点、顶点”。这一年，老王登顶中国首富，成为了一个商界旗帜，也顺手代表了中国足球。

      2015年3月2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华盛顿亲切会见了王健林，并表示将营造更有利的投资环境，欢迎万达集团来美国投资。

      2015年5月28日，王健林受邀出席国际足联大会，会晤了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双方针对中国足球事业发展举行会谈。

      2015年6月，哈佛大学聘任王健林为国际顾问委员会副主席，是该委员会的全球首位副主席。

       2015年10月，哈佛大学公开课邀请了老王作为首个演讲的中国企业家，还把老王两个收购案例收入了商学院课本。这时的老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东西，不排除是主动的。

       2015年11月，东亚合作领导人会议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召开，随后中铁和马来西亚一家公司组成联营体，收购了吉隆坡地标大马城60％股权。意味着全球首都唯一一块大面积未开发的处女地——跟之前万达广场的“稀缺资源”性质相同。

——2016，月满则亏——

      月满则亏，这时的老王，不知道有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

       2016年9月，嫌弃H股估值低的万达商业私有化退市，以344.5亿港元

       忙着上市的老王，可能没注意，后院一直在着火。

       2016年9月，辽宁爆出了人大代表拉票贿选案，成片的干部倒下。

       2016年9月，大连市委常委金程被判刑。《财新》描述了金程在万达从国企法人股转制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和收了多少钱。

       2016年10月，ZJW《永远在路上》第一集，白恩培：“他们就住豪华的房子，坐豪华的车，个人还买的私人飞机。（我）也追求像他们一样的生活，这思想就变了。（印象里，意指万达老王。）

——2017.6 风云突变——

        但是老王依然很硬气，连外国元首来北京都得见他。

        2017年3月，王健林在北京见了来访的沙特国王萨勒曼，也见了来访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

        2017年5月13日，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来北京的第一天，就来见了王健林。次日王健林就说万达要落地百亿美元大项目——大马城。而在此前几天，马来西亚刚宣布收回了央企中铁的大马城项目。

        啊？

        2017年6月，银监会突然要求金融机构排查万达、海航、复星授信风险，尤其是并购贷、内保外贷……当月，万达遭遇“股债双杀”

        2017年6月，万达、泛海出售了上文提及过的巨型旅游项目——长白山国际度假区，孙喜双的大连一方集团成为98.33%股东。有意思的是——项目名称仍在沿用“万达长白山国际度假区”，项目也还是万达的人在运营。随后，8月11日，中央环境督导组进驻，挂了典型，拆除两座高尔夫球场和187套别墅，处罚了5名厅级干部、7名处级干部。（板子打在了万达的脸上，疼在一方集团的身上。）

        2017年7月，马来西亚大马城重新招标，万达没有参与投标。

        2017年7月5日，万达卖了一批万达广场给合生创展的珠江人寿。

        2017年7月10日，王健林孙宏斌签署协议，631亿转让酒店和文旅资产。7月19日，变更为富力地产199.06亿元接下77个万达酒店，融创438.44亿元接下13个文旅项目91%股权。（最逗的是，富力划价了，划掉的所有金额，融创给补上……财大气粗的感觉就像钱不是自己的。不像我们出去投个小项目，需要来回拉锯扯锯地划价啊……）

        （那两个月，还发生了很多事，大环境变化很大。）

       2017年8月28日，万达集团主动辟谣，说——“8月25日王健林在天津机场准备乘私人飞机前往英国，被禁止出境。”这条媒体的报道是假的。（就在7月初，同样被融创孙宏斌接盘的乐视的贾跃亭也跑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并购资产的老孙，总是这里面最不开心那一个……  也是啊，年初港股估值才200多亿的融创，花了好几百亿搞并购……  好在半年间，股价涨了五六倍，银行上门给融资的也一大堆。）

       2017年12月11日，公众号“包邮区”的自媒体发布“兽爷”（就是前面南周记者张育群）一篇名为《王健林的滑铁卢》的文章。万达很生气，表示将坚决采取法律手段维权。      万达这一动作，被另一个最早写过万达的自媒体“政事堂”笑话了一遍，说“法律是保护弱者的，万达没落到只剩下这点能耐了？” 

——2018-2023，运去不自由——

      衰退期的故事，媒体说了很多，我们就只简单概括一下。大致是等了几年的A股上市失败，更换注册地到珠海，中间延期和更换投资人。万达也不断地甩卖资产。

      老王本人去了贵州扶贫，被娃娃脸县长怼。去了延安延川，坐在炕上微笑。

      他儿子思聪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投资破产，微博都被封了。

——2023之后，谢幕——

      2023.3之后至今，已经两年整，老王再没有见过省级主官。而在此之前，他还是能经常见到。

       2023年10月，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2023年10月，万达月刊出了最后一期，从此停刊。

       2023年10月，老王见到了两位城市主官（副部级），也许是因为合作，老王和这两位后续还见过面。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会见别的的副部级及以上领导……

      2024年3月30日，太盟投资集团（PAG）带领财团控股万达。老王没有出席这次仪式，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君由此兴，也必由此衰。我让AI编了几句诗，送给万达：      

        神谕蓝图镀紫衣，人间烟火不相宜。

        一代版本一代神，落架凤凰不如鸡。

       拆解之余，我想讲一个菩萨的故事。灵感来自最近在听的渤海小吏讲西游记。

       在他的“西游宇宙”的定义里，“菩萨”是一位有神通的神，也是一位在凡间拥有巨大影响力的角色。

      菩萨本身战斗力一般，所以最喜欢收服白象、青狮之类吉祥、威猛的动物，留在身边做助手。这些神兽也想。

      神兽就像千里马，就像创业成功率一样罕有，也像成功的企业家万里挑一。

      菩萨就像伯乐，数量屈指可数，不可遇、不可求，有无数生灵想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遇到菩萨，被祂赐福。

       如果有缘，菩萨会为动物指点一条下放凡间的修仙之路（考验/模式），指定一片地盘，再留下一件信物或者法宝，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亲自现身来帮助它、救它。

      而动物们，则要在考验中，不惜劳动、智慧甚至生命，逐步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以及对菩萨的忠诚。

      ……有意思的是，有的顶级神兽桀骜不驯、可遇不可求，甚至菩萨都需要为它量身定做一场劫难，饿其体肤、磨其心性，压其志向，这时菩萨在亮相解救这个陷入绝望的神兽。——就这样，完成了一整套收服驯化的PUA过程。

      ……更可怜的是，当菩萨走下神坛，去“下凡历劫”。那么这些神兽们，就相应地被剥去狐假虎威的光环，夹紧了尾巴，去感受下“打狗就冲主人”的失落感。

同时，也有几句感悟：

      大马城、城市商业区中的万达广场，长白山之类的垄断旅游资源，就像一块块“和氏璧”，可以“有力者得之”，但更长远地，应当“有德者居之”。

      当万达缺了些什么，或者缺了神力，这些和氏璧终归会离它而去。

——缺了什么——

      我们综合一段定义——公权力来源于一定范围内的社会成员，这些社会成员将自己的私权力，为了维护和增进自己认为的公益，而授予某个组织。

       “赚到的钱”，可以理解为是社会“对更具先进生产力者的授权”，需要让被授权者不断保持先进。“社会影响力”是社会对“英雄”的待遇，需要被授权者维护好私德。

      企业乘风而起，拥有巨大的资源和舆论影响力时，这些影响力就加入了越来越多“公权力”属性。

      “有德/先进生产力者居之”。。。两项兼具就是大企业家，只有一项，不失为富贵翁。

      它乘风而起，也需要顺应风向。如果风向变了，它需要判断风向是不是符合“社会”的根本利益。如果不顺应风向，甚至站在社会公众利益的对立面，就会受到反噬。

      就像今天，港澳办夏主任发言的摘录：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大是大非面前，坚定地与国家站在一起，坚定地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这是中国人应有的风骨和气节。……在大义大节面前，要特别清醒。

来源：木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