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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守将赵固,原是后汉的将领,奉汉主刘聪之命镇守洛阳。赵固与洛阳长史周振不和,周振多次上书刘聪,密告赵固,说他大逆不道,心存二志,想投降晋朝。刘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除掉赵固。正好后汉将领刘畅奉命攻打李矩,刘聪给刘畅下密诏,让他平定李矩之后,回师长安,经过洛阳时,杀掉赵固,使周振取而代之。然而刘畅没能平定李矩,却被李矩打败了,李矩攻入刘畅的大帐,看到刘聪的密诏,派人送给了赵固,这个长于攻伐疏于谋略的将军震怒了,盛怒之下,杀了周振父子,率一千骑兵投降了李矩,李矩又命令他回去镇守洛阳,洛阳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回到了晋朝手中。
刘聪远在长安,鞭长莫及,及至后来后汉改国名为前赵,自己朝廷里的事情还纠缠不清,哪里还顾得上赵固?赵固就这样在洛阳呆下来了。而东晋朝廷远在建业,也顾不上他,赵固在洛阳也就乐得逍遥自在。后来石勒脱离了后汉,在襄国建都自立,一直忙于南征北战,一个祖逖就弄得他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也腾不出手来顾及这个历史重镇。直到现在,石勒忽然想到要从豫西打开豫州的缺口,才把洛阳纳入他的视线,于是派桃豹率兵三万进攻荥阳,孔苌领两万人马进攻河内,而派他的从子石虎发兵五万,直取洛阳,从石勒的兵力部署,就可以看出洛阳在石勒眼中的位置了。
赵固和石勒曾经同为后汉将领,他深知石勒的厉害,所以石虎的军队刚刚屯驻在孟津北岸,还没向洛阳发起进攻,他早已吓得胆战心惊,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城,自己逃到阳城山躲避风头去了。
祖逖和冯铁、箕澹、郭默率兵出发,李矩想,石勒新败,料他不敢卷土重来,也就留下郭诵守卫荥阳,带一部分兵力一同向洛阳进发。部队刚过虎牢关,就听说赵固已经弃城逃往阳城山去了。李矩听了,立刻气炸了肺,对他的属下说:“快去阳城山,把赵固给我找来!”
赵固追上了快速西进的大部队,很不好意思地见过祖逖。赵固身材粗壮,身长腿短,他骑马从来不用马鞍,有马鞍两脚也够不着镫。他的马也是身长腿短,跑起来稳当,上马的时候很方便,所以赵固非常钟爱他的坐骑。李矩一见赵固就要上前责备他,被祖逖挥手制止了。祖逖知道,大战在即,将领要同心协力,不宜互相指责,形成芥蒂,分散军心。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洛阳去吧。”
赵固点点头,揽缰同行。
祖逖还指着他的马开了句玩笑:“这就是郭璞给你治好的那匹马?”
赵固说:“这事刺史大人也知道?”
祖逖笑了笑,没有说话。
晋代的洛阳城在白马寺以东,洛水北边,洛阳之名大概取自洛水之阳吧。祖逖率领众将赶到洛阳的时候,石虎还在孟津北岸扎营,他自恃兵力雄厚,一个矮脚虎赵固不在话下,所以只派了两万人马围困洛阳,也不急于攻城。城里的士兵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李矩了解到双方的形势,就要挥军包围围城的赵军。祖逖拦住了他:“孟津还有石虎的三万兵马,我们包围了他的军队,他会渡河包围我们,他以五万人两面夹击,我们只有两万来人,胜算不大。不能跟他拼兵力。”
“你说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我们夜间渡河,偷袭石虎大营,擒住或者赶走石虎,洛阳之围自然就解了。”众将纷纷赞同。
箕澹首先请缨,祖逖答应了。
入夜,箕澹的一千兵马乘船偷渡,到达彼岸,直奔石虎大营。他们将要到达石虎大营的时候,被哨兵发现,报告了石虎。石虎正在独自喝酒,不肖地说:“小小洛阳城能派出几个人来,掀不起大浪,组织几个人迎击一下就行了。”仍旧喝他的酒。此时,外面喊杀声起,一千多名鲜卑士兵手举火把,挥舞大刀,横冲直撞,冲入大营。石虎的士卒已经入睡,被呐喊声惊醒,有的还没醒过梦来,就做了刀下之鬼,有的警觉到是敌人来了,急忙穿衣服,找兵器,黑灯瞎火,乱成一团,武器还没找到,脑袋早掉了。机灵一点儿的,冲出帐蓬,像没头的苍蝇,四散奔逃,石虎也跑出帐外,想收揽他的士卒,组织抵抗,但兵败如山倒,他也控制不住局面了,只得接过卫兵递过来的缰绳,骑上马,随逃跑的人流向北逃窜。箕澹命一部分士兵收集石虎兵营里丢下的物资、器械。另一部分人去追击逃跑的敌军。
天渐渐亮了,石虎的士卒们还在没命地跑。石虎回头一看,追得他的士卒屁滚尿流的只是一小股人马,于是他喊住他的士卒们,命令他们返回去,包围那些追兵。
箕澹的士兵追得正在兴头上,一看对方的兵士卷回来了,黑压压的一片,也看不清有多少人,于是顿生怯意,掉头就往回跑,刚跑到石虎的大营,和另一部分人会合,石虎的士卒就把他们包围了,双方立刻展开了一场厮杀,鲜卑士兵虽然骁勇,但以一千多人对将近三万人,兵力悬殊,胜负是明摆着的,面对强敌,也只能拼了,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
正当他们左支右绌,穷于应付的时候,祖逖率大部队渡过河来,加入战斗,箕澹他们的压力顿时轻松多了,重新打起精神,奋力拼搏。祖逖在混战中寻找石虎,冯铁怕他出现意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祖逖终于发现了石虎,一提缰绳,纵马奔去。石虎也看见了祖逖,跃马迎来,他没想到祖逖会出现在洛阳,既然来了,岂能放过?他早就想报梁国城外那一剑之仇,只可惜没有机会,今天,他要出一出这口恶气。
冯铁见石虎舞着狼牙棒奔向祖逖,祖逖将要拔剑迎战,就忙着快步赶过去,从身后抽出一支狼牙棒,对石虎说:“石将军,别来无恙!那年梁国之战,你的狼牙棒丢了一支,今天还给你。”说着,一舒手,扔给石虎。石虎接住,身子随之一震,他把这支狼牙棒交给手下,心说,今天算是碰上冤家对头了。当众揭别人走麦城的事,比打人嘴巴还难受。石虎恨恨地说:“我先料理了祖逖,回头再跟你算账。”再舞狼牙棒,直取祖逖。冯铁欺上前来,揶揄道:“败军之将,还有资格和祖豫州对阵?我来对付你足够了。”说着,空手围着石虎闪转腾挪,寻机出手。那石虎本是石勒帐前的一员虎将,臂力大得出奇,一双狼牙棒使得出神入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冯铁转了半天,也没有寻到机会,决心和他比比耐力,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地和他玩。冯铁正在游斗,在一旁厮杀的王安沉不住气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如猿猴般轻捷地落在石虎背后,双手猛然一劈,石虎两臂疼痛,狼牙棒双双落地,王安飞下马来,在马屁股上猛击一掌,石虎的马疼得飞奔而去。
石虎的士卒们见石虎跑了,也无心恋战,纷纷上马而逃。
祖逖也不追赶,命士兵们收拾石虎丢下了物资器械,渡河回到洛阳城外。围城的赵国士卒看见对方运回的战利品,就知道他们的大部队败了,也就纷纷撤离,祖逖和他的部下追杀一阵,然后带兵开进洛阳城。
祖逖在洛阳城里只呆了一天。他去了西晋朝廷的宫殿,昔日象征皇权的雄伟壮丽的皇宫已是断壁残垣,破败不堪,引起他深深地感叹,一个王朝,勉强支撑了52年,就在自家人相互残杀中垮塌了,两个皇帝被人掳走、杀害,天下大乱,战火纷飞,外族入侵,民不聊生;他也去了当年他供职的长沙王府,回忆起他和银屏相识、相恋的往事,心里燃起一丝温暖。如今的长沙王府也被烧成一片瓦砾,他想起渡江之前哥哥祖纳曾经嘱咐他,他们的姐夫战死以后,姐姐也曾住在长沙王府,让他寻找姐姐的下落,祖逖在长沙王府周边多方打听,怎奈洛阳几经战乱,已是物是人非,竟一点线索也没有,又使他心里又平添了诸多伤感。他不愿在这伤心之地多作停留,和李矩、赵固匆匆聚首,约定了互相支援,抗击石勒,保卫黄河之事,并对渡河北伐作了初步的商讨,然后就和李矩一起回兵东去。半路上,打发箕澹到河内去了。
从洛阳回来的路上,经过虎牢关,祖逖仔细地察看了这一历史上著名的关隘,虎牢关是周穆王柙虎之地,所谓柙虎,在这里是关押老虎的意思。其雄,其险可想而知。虎牢关北临黄河,南靠嵩山,是浚仪、荥阳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它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只是一个关卡,而是一个很大的关城,比陈川修建的蓬关还要大,所以它是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楚汉相争的时候的成皋之战就发生在这里。祖逖想,虎牢关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了,要守住黄河,就必须守住虎牢关,扼守住虎牢关就守住了石勒西去南进的咽喉要道。如今的虎牢关已经有些破败了,需要抓紧营缮,然后驻兵扼守。回到雍丘以后他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冯铁,冯铁是嵩山人,人熟地灵,易于操作。他告诉冯铁,修缮完成之后,就由他扼守虎牢关。
王安没有来过洛阳城,洛阳虽然被连年的战乱洗去了旧日的铅华,但对于王安来说,仍然是一个“大地方”,有许多吸引他的地方,所以部队开进洛阳,他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城里瞎逛,处处都新鲜,处处都想看,一直逛到天黑。正在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时候,一截细细的树枝飞到他的帽子上,他取下树枝一看,知道师傅就在左近,这是他和师傅的暗号。王安找到师傅,郭文把他带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俩人喝着酒,王安问:“师傅,你怎么到洛阳来了?”
郭文没有理他,一碗接一碗地连喝了三碗,用枯枝般的手指抹了抹精瘦的脸,对王安说:“今年可能有大的变故,你还得回到赵国。”
王安说:“不,我不回去,我要跟着祖逖。”
郭文说:“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郭文指指天上。
王安急了:“我没完成石勒交给我的任务,回去他非杀了我不可。”
郭文笑了:“不会。他只会奖赏你。”
“为什么?”
“我替你送了不少情报。”
王安又急了:“你……祖逖是个好人,我们不能伤害他,况且,他对我有恩。”
郭文说:“放心,我的情报都不会伤害祖逖。”
王安放心了。他问:“师傅这次到洛阳来做什么?”
“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那好,我去告诉石勒,祖逖西去,后方兵力空虚,让他出兵浚仪。”
“那怎么行?”
“我到襄国告诉石勒的时候,你们已经回去了。”
“那不是也要打仗吗?”
“是。有一个人死期到了,得让祖逖杀了他。”
“谁?”
“以后你就知道了。”
送走了师傅,王安一直心神不安。王安的确石勒派过来的奸细。他遵照郭文的意思来到襄国以后,石勒很喜欢他,因为他行动敏捷,又因为他在山林里经常和动物打架而学得了一身似是而非的“武功”,撕、扯、扑、抓都有一些独到的功夫,石勒就安排他做了他的贴身侍卫。自从祖逖出兵中原以来,石勒每战必败,头疼死了,他对祖逖恨之入骨,得想个什么办法把他干掉。上次石虎率五万兵马进犯黄河以南,石勒对王安说:“你随石虎渡河,找机会潜入祖逖身边,想办法把他的行动传给我,一遇到机会就把他杀死,让他从地球上消失。”王安觉得石勒待他不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石勒告诉他:“这事只有你我和张宾知道,对任何人都要绝对保密。”
出发前,石勒对石虎说,我不喜欢王安这小子了,让他跟你过河打仗去吧。
王安跟随石虎从浚仪打到谯城,又从谯城打到太丘、染国,都没有占到便宜,最后狼狈地从梁国回到浚仪,王安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投奔祖逖,快到浚仪了,接着就要渡河退回襄国去了,他不得不采取行动了。他乘左右没人,闪身钻进玉米地里,可巧碰上了正在小解的石虎,石虎以为他要逃跑,一把抓住他,赏了他一顿马鞭,他知道石勒厌恶王安了,就叫来手下几个士卒,把他打了个半死,最后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把他的腿骨踩断了,丢下他在那里鬼哭狼嚎,自顾扬长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安缓过劲来,摸索着找了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浚仪城里,找到了祖逖。
在祖逖身边的三个多月里,他受到祖逖和银屏无微不至的照顾,祖逖的为人使他折服,他就决定摆脱石勒,追随祖逖了。他从小孤身一人,被师傅郭文抚养长大,是没有种族观念的,谁待他好谁就是亲人,师傅待他好,他就依赖师傅;祖逖待他好,他就跟随祖逖。开始他还想着石勒交给他的使命,后来也就淡而忘之了。反正我也不回去了,我干嘛还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没想到师傅又找到了他,还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他不明白,如坠五里雾中,想不明白就不想它了,只要不伤害祖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