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上有个术语叫“感觉补偿”,当某种感觉欠缺后,另一种感觉便会更加突出。现在视力已大不如前,但嗅觉却愈加灵敏。喜欢很多种味道:雨后的桂花、盛夏的松林、雪后的晴空、经霜的菊花、六月的麦浪、春日的泥土……让人心醉的味道,真的很多。
昨天晚上,突然闻到一股气味,下意识里只觉得好像是到了厨房。但这并不是饭菜的香味儿,也不是调和的味道。而是记忆深处久违了的一种感觉。反复确认后,才知道是楼下平房里一对老夫妇拆了多年不用的土灶,里面的灶土正被老头用镐头敲碎,要作为肥料上到小的可怜的菜地里去。
原来是灶土的味道啊,这也恰恰就是我儿时厨房的味道。我家的院子在村子的最南边,在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站在院子外面的打麦场上向北看,每每家家亮起昏黄的灯光,柴火的味道和炊烟一起飘向街道,那时才真正是属于乡村的傍晚。
会有很多妈妈们大声呼喊着自己孩子的小名,让他们回来捧起粥碗。我是从不用叫回家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会比谁都准时地出现在饭桌旁。老旧的灯泡发出暗黄的灯光,灯光打在发黑的墙上,便是墙壁上一道一道的皱纹。
晚饭常常是粥和白天的剩菜,咸菜是一定要有的。爷爷端端正正地坐在北边的大木头椅子上,我总觉得那椅子很高,那仿佛是他的专座,奶奶就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筷子,而我的嘴里早已塞满了饭菜……
偶尔晚饭吃完得早,我也会看到我要喊做二奶奶的邻居老太太,端着碗坐在门口喝粥,她喝粥的时候,总是偶尔有那么一个愣神的瞬间,端着碗看着前方,前方是老太太养的几只鸡在觅食,它们在地上刨两下,啄两下,刨两下,啄两下,就那么一片地,刨来刨去,还歪着脑袋像擦嘴一样左一蹭,右一蹭,貌似吃得很香……我那时候小,觉得二奶奶肯定是在想,过年的时候这鸡是炖了好?还是红烧好?要不要给只有一墙之隔的我也送个鸡大腿儿。现在觉得,她应该在想,人和鸡都挺不容易的,都是在土里刨一口食吃。
而今,我也在刨着属于自己的一口食吃。很多时候就想着如果能回到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那该多好啊。那块打麦场还在吗?晚饭时还有人大声呼喊孩子的名字吗?恐怕一切都变了吧!唯独思念不会改,唯独对某种味道的痴迷不会变。
深秋的风和着灶土的味道氤氲在空气里,若隐若现。我极力地嗅着这一缕缕灶土的香味儿。我想就算看过山海流岚,见过城市花火,尝过他乡之味,故乡依然是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它没法逃离,甚至不知何时,它早已成为人生至味。
来源:李先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