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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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严柏洪插图来源:【小陇画报·155期】陇南张坝古村

老家门前有条小河,给我的童年带来过许多的欢乐,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它从西向东流入我们大队的一个叫泉湖的小湖泊。其实,那不能称之为河,我们叫它排沟,宽约三米。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推行田园化,田成方,路成网,渠相通,屋上线,旱能浇,涝能排。阡陌纵横,稻浪翻滚,屋舍俨然,沟渠交错,颇有西周“井田”的味道。水库、排渠、支沟、灌沟,形成了一套十分完善、科学的农业灌溉体系。上游水库的水,先放入相对宽大的排渠,沿途有无数的支沟套接排渠,把水引入到每个大队和生产队,然后,再由多于毛细血管的灌沟,将珍贵的水源汩汩接入广袤的稻田和星罗棋布的池塘。老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就是众多支沟中的一条。如今,它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二支沟。

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池塘灌满了水,能起到蓄水池的作用,一年的生活、灌溉用水都不愁了。遇上大旱之年,排沟的来水不足的话,就用抽水机将池塘的水抽到稻田里。老家似乎旱涝无忧,令人羡慕。

抽水机可是生产队里的宝贝,有专人负责管理和维护。我们小孩子对抽水机充满了兴趣和好奇。抽水机由柴油发动机、水泵和底座组成。技术员在池塘边宽敞些的地方安装好抽水机后,左手按减压器,右手拿摇把使劲摇,“突突突”,抽水机冒出一缕黑烟,欢快地叫着,一大股水就从水管中有力地冲了出来,流入稻田。我站在旁边有滋有味地看着,看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亲手试试。有时,技术员会发善心,把摇把递给我,让我先摇,韵下味。我一阵激动,学着他的动作,使出浑身力量,快速摇动,可发动机只“哼哼”了几下就完事了。不甘心出洋相,我接着摇,结果摇把都甩了出来,差点打到了自己,引来大人们一阵取笑。

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池塘的水抽干了很多,浅的地方露出了塘泥,深的地方大约还有两尺来深的水。中午时分,烈炎似火,大人要休息一会。我们一群发小趁机跑到干了一多半的池塘捉鱼,当然,主要是鲫鱼、黄鸭叫、鲶鱼等小杂鱼。等塘主人发现,我们早已跑得各散八方。满婶子站在塘基上大骂:咯是哪几咂砍脑壳鬼、剁脑壳鬼啰,偷了老子的鱼,生出崽来冇得屁眼咧。

其实,老家干旱的年份并不多见,相反,有时嫌水多了。

夏天“双抢”的时候,是稻田用水的高峰期。排沟靠近泉湖入口的地方,建有一个水闸,水闸一关,排沟的水就满到平了路基。那些地势高一些的台子田,正好,而地势低的田,会出现水倒灌情况,刚插下去的禾苗被淹掉了。这样,矛盾就来了。遭水淹的,要把闸门拧上去,让排沟的水位降下去一些,田里还要灌水的,坚决不肯。我家抓阄分的田就是低洼田,从不缺水,是别人眼红的好田。父亲看到自家的禾苗淹了,心急,扛起一把锄头气冲冲就出了门,母亲赶紧扯住父亲,叮嘱他好好讲,莫要和别人争吵打架。不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后只好各让一步,水闸稍微升起一点,既让台子田灌得进水,也让我家的田不至于淹得太厉害。

排沟的水,是大山深处的水库放下来的,非常清澈。流入池塘自行净化后,就可以做我们的生活用水,淘米、洗菜、做饭、烧开水,都用它。有时渴了,直接从水缸里舀上一瓢就喝,也没有看见谁因此生过病。

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那时候,排沟里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任何塑料袋、泡沫箱、包装盒、酒瓶子等垃圾。我想,也不是那个年代的人环保意识一定有多强,而是根本就没有那些污染物的来源。上街称肉用草绳子提,买副食品用的是纸封子。尿素、钾肥等肥料的包装袋也绝不会丢弃,留着家里有用。人畜粪便也会收集起来,发酵后作农家肥料,不会对水体产生污染。池塘和排沟是相连的,都是活水,不会发黑发臭。我们常在里面洗澡、玩水,不亦乐乎,基本上一个夏天就泡在水里。如今农村的孩子,再也不会有在池塘、水沟野泳的体验和经历了。

排沟的两边,栽了樟树、柳树、槐树,绿树成荫,覆盖在排沟上空。树下,种了黄豆。黄豆在老家是个好东西,它是老家特色芝麻豆子姜盐茶的主角,也是制作酱豆子的原材料。勤快的人家还在排沟上搭起了丝瓜、冬瓜、扁豆等瓜棚豆架,黄色的花、紫色的花盛开,蜜蜂、蝴蝶翩翩飞舞,蚱蜢、瓢虫流连其间。一根根长长的丝瓜垂吊在水面,不时有鱼儿跃起,吃丝瓜花。瓜棚中间的丝瓜不好摘,母亲教我在一根长竹竿的一头绑上一把镰刀,伸过去对准丝瓜蒂巴一勾一带,丝瓜就掉进水里,捞起来,装进竹篮。这丝瓜真是夏天的美味,清炒丝瓜不需要加水,自身水分足,特别清甜。母亲早晨煮上一大盆,放凉,中午吃饭前,先喝一碗清凉的丝瓜汤,很是韵味舒坦。

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黄昏时候,我们小孩子用桶子从排沟打水,把路面淋湿浇透,散去暑热,然后摆上竹铺子,为乘凉作好准备。吃了晚饭,躺在临水的竹铺上,总觉有丝丝微风吹过。萤火点点,星汉灿烂,蝙蝠飞来飞去,蟋蟀轻声鸣唱,母亲在旁边用一把蒲扇摇着风,驱赶着蚊子。好一幅温馨、宁静、恬淡的乡村夏夜风情画卷。

从老家往南大约二里地,有一条真正的大河,它叫沩江,我们的母亲河。小时候,没见过湘江,更没见过黄河、长江,在我的心里,沩江就是天下最长、最宽、最壮观的大河了。高高的河堤,宽阔的水面,河中间还有生长着桑树的沙洲。它从山高林密的沩山发源,像一条玉丝带,一路逶迤一百多公里向东奔赴湘江,两岸青山叠翠,白鹭翩然,沃野千里,十分壮阔美丽。老家的这一段,属沩江的下游,河面更为宽广,过河,还得坐渡船。“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王安石笔下的江南美景,也恰似沩江两岸的迷人风光。

“双抢”过后,我们会到沩江的沙洲上去放牛。骑在牛背上,趟过河水,水花飞溅,那感觉,还是蛮爽蛮刺激的。傍晚,赶着牛准备回家时,只见西边漫天的夕阳照在沩江上,江水映照得通红,金光闪烁,此时的沩江如同一条金丝带。归巢的鸟儿不时从身边掠过,河堤两岸有炊烟袅袅升起。那景象,真叫一个壮美,永远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沩江和老家门前的排沟是有着内存联系的。上游的黄材水库是拦截的沩江源头水,而排沟的水,又是从黄材水库放下来的,可谓一脉相承。所以,是沩江的水浇灌了我们的稻田,是沩江的水生生不息地哺育了我们。

故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排沟里总有那么多的鱼。春夏涨水时,随水而来的有草鱼、鲤鱼等大鱼。到了深秋时节,水少时,则有鲫鱼、鳑鲏、鲶鱼等小杂鱼。到排沟里捉鱼,就成了我们孩提时的一大乐事。

我们用一张丝网,固定在排沟的两边,游刁子鱼经过,大多会被丝网卡住。隔一段时间,去收一次鱼,晚上就有红辣椒紫苏香煎刁子鱼吃了。当然,最热闹有味的还是夏天,男人们拿个竹罩子在排沟里罩鱼。哦豁声、叫喊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大草鱼、大鲤鱼被扔了上来,堂客们赶紧一把捉了,一路笑哈哈送回家。

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了,不变的是老家的排沟依然在发挥作用,灌溉着稻田,为鱼塘、菜园提供水源。不同的是,老家人的生活用水变成了自来水,不再喝池塘的水,排沟两边进行了硬化,安装了太阳能路灯,红砖房换成了漂亮的楼房,路面铺上了柏油,有小车来来往往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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