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青年报五月刊

编者的话

秋天，四季中色彩最丰富的季节，不仅是美丽的，更是一年中最特别的收获季节。凉爽宜人的秋风，送来的不仅仅是丰硕的果实，更有那些充满希望的可期的未来。

欢迎把你的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与“五月”一起成长。扫码可阅读《中国青年作家报》电子版、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创作频道、中国青年作家网，那里是一片更大的文学花海。

——————————

听见绿色（小说）

刘臻鹏（23岁）扬州大学学生

1

最近天亮得晚了，清晨的时候，天还是苍青色。公园里，伊芸静静地坐在李祥旁边，石凳冰凉，两个人的体热使得石凳迅速升温。伊芸不说话，只是静坐。忽地，一阵秋风吹来，一片叶儿轻轻从伊芸的耳边擦过。

伊芸取下叶子，捧在手心里。她眼神空洞，对李祥说：“哥，我听见绿色了。”

天渐渐亮了，阳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脸上，筋骨像竹子拔节似的开始活动。公园里的音乐喷泉开启。伊芸觉得，这喷泉的水流潺潺之声足够悦耳，没有人工打造的配乐就好了。李祥轻轻拉着伊芸的手臂，走在伊芸前面，引着她前往音乐喷泉的旁边。水滴一次又一次地蹦跶到他俩的脸上，伊芸躲闪不及，适应之后不再躲避，开始在喷泉的细流之间嬉戏，像一尾锦鲤找到了自己的徜徉地。李祥一直紧紧攥着伊芸的手臂，担心她在光滑的地面滑倒。水声轰鸣中，伊芸大声问：“这是什么颜色？”

李祥琢磨着该如何向她表述这种颜色。说是透明色，它确实肉眼可见；说是蓝色，这喷泉之水又不是那么蓝。阳光更加盛放，在水柱上呈现出彩虹七彩之光，李祥灵感乍现，大声呼唤：“这是阳光的颜色。”

正说着，李祥一个不注意，险些滑倒，是伊芸反过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让他恢复平衡。伊芸说：“我眼睛看不见，但关键时刻，我也派得上用场咧。”

2

日子一晃，转眼过去一年多，李祥要外出务工了。听到这个消息时，伊芸的眉头一皱，嘴唇随之翕动，像是心尖上被尖锐的利器划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李祥一直是伊芸的眼睛。然而，伊芸的表情仍然平淡，没人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暗藏着多少汹涌。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你自己。因为，我已经为你申请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导盲犬，它叫晶晶。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陪伴你，护你周全。”李祥说。

伊芸依然不作声，她担心自己一出声，颤抖的声线就将自己的不舍与胆怯暴露了。在她的耳朵里，她所听见的李祥的口气是风轻云淡的，似乎在说一件极普通的家常事一样。伊芸抿了抿嘴角，淡淡地说了句：“哦，我知道了。祝你大展宏图。”

晶晶被训练师带到了伊芸身边。晶晶冲着伊芸俏皮地摇着尾巴，尽管伊芸根本看不见，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李祥的脚步慢下来，回头，望了又望。门“啪”的一声关了起来。门里门外，都有泪珠滴在地上。

3

窗外，诡谲的暗紫色电闪一般划破了天空。一个小女孩，躲在角落里啜泣。她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充斥着轰鸣般的嘲笑声，她还能感受到有冰冷的雨点打在腿上和手臂上，生疼。放学后，父母回到家，问：“怎么衣服又弄得这么脏？”小女孩想解释，却因为先天失明，说不清楚是哪些人捉弄了自己。哭声越来越响，直至天空大雨倾盆。

伊芸突然惊醒，原来，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她紧紧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导盲犬固然可以充当眼睛，可是当这个世界对自己表现出恶意的时候，一直是李祥挺身而出，伊芸并不觉得身边这个小家伙会帮到什么忙。伊芸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将自己闷在家里的第四天了。每天除了听电子音频书、拿外卖、简单洗漱外，就是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她对外面世界臆想出的恶意，已经形成了恶魔牢笼般的铁链，紧紧地锁住了家门。她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困境，却不敢走出门去，甚至不愿拉开窗帘，她变得嗜睡，因为梦境里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生活。在那里，伊芸能听见久违的绿色。

她感觉到口渴，在晶晶的引导之下，她来到厨房倒水喝。倒完水，伊芸想要拿起水杯，奈何拿偏了，盛满开水的玻璃杯即将重重落下，砸在伊芸的脚上！说时迟，那时快，晶晶迅速跳起将玻璃杯扑飞，开水烫在了晶晶的耳朵上，叫声呜咽。

伊芸怔住了。尽管她看不见，但她能推测发生了什么。她赶紧拉着晶晶回到卧室，费了一番周折给它进行了处理。

“在这个世界，有一点希望，有一点失望，我时常这么想……”孙燕姿的《这个世界》从音乐播放器里响起。伊芸的眼角又湿润了，这次倒不是因为对生活的绝望，而是因为晶晶的挺身而出。它为了保护她，不惜烫伤自己，而她，重新拾起对这个世界美好的信任与希冀。

4

清晨，阳光微暖。这是伊芸第一次在晶晶的引导下出远门，想去菜市场买些果蔬，回家自己下厨。

“扑通，扑通……”走在路上，伊芸紧张得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但是晶晶训练有素，让她感到些许安心。到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伊芸仔细听着周围车流的声音辨认着。身边的人流声涌动，必是绿灯亮了。伊芸尽力走着直线，心里掐算着过绿灯的时间。根据她事先做的功课，这里绿灯延续时间是18秒。她谨慎地走在斑马线上，一边倒数着时间，一边小心地抓紧时间过马路。时间只剩下2秒，她变得越发紧张起来。在晶晶的引导下，她能推测到她要走到对面，剩下的路程还需要最少5秒。会有疯狂的鸣笛催促声吗？会有不满自己超时过马路而谩骂声？伊芸的嘴角向下抿住，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周围出奇的安静。人们看出了伊芸眼睛看不见，没有一个人指责她，也没有一辆车响起喇叭，似乎所有人都在守护这一份安静的美好。

顺利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伊芸心头的千斤担终于落了地。她看不见这里有多少人对她表露了善意，她转过身，对着十字路口深深地鞠了一躬。

5

伊芸渐渐让抿着的嘴角上扬，卸下沉重冷酷的盔甲，开始接受“看不见这世界”的些许遗憾，并努力拥抱生活中的美好。晶晶一直乖巧地陪伴在她身边，伊芸想着，自己是时候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

一家公司在收到了她的简历之后，向她发出了邀约。这家公司是做“有声书”的，他们觉得伊芸的声音曼妙，宛若天籁。伊芸面试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她被正式录取了。伊芸激动得蹦了蹦，身边的晶晶也跟着摇尾巴打转。公司缺稿时，伊芸便也会进行创作：“永远不要为了一些缺陷，而去否定整个自我；也不要为了些许遗憾，而去拒绝生活的美好。在这个世界，会有一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春风吹又生的希望……”

大家慢慢关注起这位读写都很出众的女孩。伊芸的故事渐渐传开了，听众喜欢上了这位自立自强的女孩，其中或许也有身体残障的人，听了伊芸润的诵读后，开始重新相信生活的意义。

无疑，晶晶是伊芸的第二双眼睛，但伊芸自己选择了打开心灵之眼——她听见了生命中的绿色，并将这些绿色，播种到更多人心里，漾开生机。

——————————

人间烟火是相思

李悦洋（29岁）北京大学北京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博士后

秋天里，我坐上了公车，看见夕阳照射着小卖店的玻璃柜闪闪发光，隔壁胖胖的妇人在擦拭着那些摆设；鼓楼的厚重城墙下五六个老人坐在凳子上聊着天，转角处的甜品店被挤破了门；而正对着鼓楼的，是一身皂色的年轻人，摆好电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至风开始渗透着寒冷，我才倏忽间想起，原来这世间万物，已入深秋。想必我到底是忽略了多少动人的瞬间，在落叶纷飞中才知天下秋。

突然想起四年前这样的秋天里，我说我要去寻找自由的远方。那年我正经历着内心世界无比的冲突，未来于我早已缥缈和虚无。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第一次登上飞机，看见了秋日里玉龙雪山山顶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变得熠熠生辉。我突然间感动于这伟大的世间万物，是怎样温存抚慰着一颗流浪的心。

后来的秋天里，我也看过巷子的炊烟袅袅，竹林枝头的雾气苍苍；看过夜幕下的万家灯火，看过暮霭下秋意正浓；我们在铺满金黄银杏叶的林荫道中跑着笑着，在落日的余晖中举杯聊着过往；我们曾在这温柔的暮色中相拥，我们说所爱之人不曾逝去，会永远陪在我们身旁。

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夜晚，我梦见去世已经5年的爷爷。梦里我拉着他的大手，如同过去无数个时日一样温柔且绵长。醒来竟遇到黑夜边缘的一缕秋风，是儿时爷爷蒲扇下的微风，清凉且慈祥。爷爷走后的这些年间，我更加愿意相信，他终究是化作了一缕风，一片落叶，抑或是一个水滴汇入河流。从此我便温柔对待着世间万物、人间草木，我会在爷爷每次偷偷来看我的路上，献上我的思念和柔情。

我终于知道，那些爱着我们的人和过往的岁月，终究化成了这秋风。在年复一年的循环往复中，在四季交替的更迭中，我们怀念起过去自由烂漫的岁月里逐风奔跑的少年和随风而逝的故人。只愿明岁秋风知再会，人间烟火是相思。

——————————

听说你喜欢秋雨（小说）

王佳宁（23岁）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生

又是一年秋天，春晓望着窗外，听着秋雨飘落下来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妈妈之前告诉她，等秋雨再次降临的时候，李老师离开村子里就整整一年了。春晓是很喜欢秋雨的，不过那是以前，自从李老师离开村子之后，春晓想，她再也不喜欢秋雨了。

李老师是两年前的暑假来村子里教书的，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叫她的名字，后来大家都习惯叫李老师了。她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村里人都知道李老师和其他很多来过的老师一样只是支教一年，李老师的家人都在那个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里，听说那边还有波澜壮阔的大海，李老师总要回去的。

去年，李老师支教满一年要回去继续完成学业。本来学期结束就要走，只是有两个学生身体不好落下了课程，马上要升初中了，家长怕孩子跟不上进度，就请她帮忙补课。李老师也想把所有的工作交接完，于是拖到了秋风送爽的时节，那天，下了秋雨。

临走的时候，春晓故意很晚才起床，没有和妈妈一起去送李老师。大人们不理解春晓为什么生气，只当是孩子任性的小脾气，但春晓心里清楚，她把李老师当作自己的朋友，朋友离开的时候没有跟自己告别。那天，她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只觉心里委屈。

春晓是在升入五年级的时候遇到李老师的。她的数学成绩差，数学老师每次家访都会提几句，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学习不够好，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优秀的学生。李老师来暂代班主任，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呀，遇到了最懂她的老师。她跟父母闹了别扭，大家说她不懂事，只有李老师愿意听她讲心里话，告诉她父母的良苦用心；她喜欢看漫画，妈妈说看漫画是玩物丧志，可李老师告诉她漫画里也有一番天地，只要不耽误学习，孩子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喜欢秋雨，大人们总会说春雨贵如油、秋雨愁煞人，可李老师会教她“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李老师还会私下和数学老师说她是个优秀的孩子，这是课代表在办公室听到后偷偷告诉她的。

春晓马上要去镇里上初中了，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讨厌数学。过生日的时候妈妈给她买了新的漫画书作为礼物，她攒了很多话，本来想着下一次妈妈和李老师打电话的时候说，可一想到自己受的委屈，春晓憋着一口气，绝不主动开口。看着窗外这场秋雨，春晓想，“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刚刚预习的课文，书上说这是表达诗人的思念之情，虽然她还不太懂，但觉得写得真好，这雨大概就是代表着愁绪吧！

“晓儿，李老师给你寄的信。李老师也是有趣，现在谁还写信啊，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妈妈递了信来。春晓愣愣地，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打开信封，信不长，春晓却盯着信看了好一会儿，把信慢慢装进信封，然后望向窗外快要停了的秋雨，开心地摇摆起来。

致春晓：

好久不见，原谅我现在才给你写信。这一年学校和家里的事情很多，我每天的日子虽然累但是很充实，你呢？你是一个很棒的小姑娘，漂亮又聪明，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能一直是李老师，因为我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的奋斗目标。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是绚烂的，尽情地去发光发热，有一天，你也会拥有自己的理想，愿意为了它去奔跑追寻。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欢迎随时联系我呀！前些日子看到了一套秋雨主题的书签，想着你应该喜欢，就一起寄给你啦！

祝春晓小姑娘一切都好！我会回去看你的哟！

雨停了，妈妈在院子里喊春晓出来看彩虹，春晓应了声，蹦蹦跳跳地下了床。春晓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秋雨了！

——————————

黄河秋韵

陈晴晴（28岁）济南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浅秋悄然而至，秋风为辽阔的鲁中大地送来阵阵凉意。放眼望去，天空高阔孤远，白云稀薄；远处群山茫茫，浓稠的绿意逐渐褪去，蒙蒙地镀了层白灰；树梢上、草丛里，寒蝉、蟋蟀长鸣不歇，为秋日增添了些许韵律与生机。李白诗言“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在这秋风澹澹的时节，远离城市的喧嚣，驱车来到济南北部的百里黄河风景区，静享母亲河秋日的壮美风光。

“九回纡白浪，一半在青天”。万里黄河，古脉悠悠，广袤如探首青天之外，汹涌如蜿蜒旭日之边。发源于巴颜喀拉山的母亲河，汇百川之洪壮，驰骋万里，奔腾浩荡，似一条腾飞的巨龙，在中华大地上纵横激荡。黄河下游流经山东，滋养着菏泽、济宁、济南、东营等九地市，惠泽两岸，泛及青州、寿光，书写和沉淀出一个大河民族的龙脉与图腾。

黄草簇簇，鸟鸣啾啾，更衬得百里黄河风景区古朴幽深。飞檐斗拱间，“黄河胜境”四个大字映入眼帘，一条金光闪闪、气势不凡的长龙雄踞此地，神采英拔。长龙西侧，篆有“济南黄河”四字的石碑傲然矗立，石碑背后便是被誉为中国“水上长城”的黄河堤防。巍巍长堤横亘水天之间，秋风飒爽，廓然的天空被这秋风洗得愈加高远空淡，堤坝之下便是绵延千里的母亲河。元代的文学家贡泰父有诗云，“黄河水，水阔无边深无底，其来不知几千里”，此时正值初秋，防汛中的黄河没有了奔腾千里、如怒如吼的披靡之势，水面平缓无波，不疾不徐，似一条柔软的绸带，静静地在腹地流淌。偶尔有几只水鸟在黄河上方飞旋徘徊，那零落的身影将这大河恢宏的气势更衬得一览无余。

黄河与长堤之间，高大挺拔的河柳、白杨、银杏树错落有致，形成片片林海。因着秋的缘故，这树也有了些瘦劲秀挺的滋味，似大自然天然雕饰的一幅简笔画，线条孤直流畅，简洁明了，契合此时天空的淡然天色，与这黄沙漫漫的母亲河遥相辉映。举目望去，长空、大河、林海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皆是“树树秋色”的韵味。林海肃然伫立，苍茫从容，静静地守卫着黄河流淌过的每一寸土地。

黄河堤坝的防护带上，花儿被秋霜点染，蓬勃的生命绽放得更加浓烈。成片的格桑花、金鸡菊、一年蓬、黑心菊在秋风中微微地摇曳着，高低不一却又错落有致。白的、红的、粉的、黄的，一朵朵亭亭玉立的花儿大大方方地舒展着花瓣，迎着白灼灼的秋阳，迎着黄河的涛声，迎着足下厚实的土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那么紧紧地挨着，簇拥着，如一朵朵响亮的小喇叭在明亮的阳光下肆意地欢腾着。一根根高瘦的绿茎支撑着绚丽娇美的花朵，欢快的花海如一株株被点燃的火苗，在山坡上，在旷野中，在天地间，将自己满腔的力量、野性与生命一并释放。这些默默无闻而又顽强张扬的花儿呀，让人忍不住驻足感叹。它们是这样的平淡无奇，普通到无数的花儿共用一个名字；普通到风呼啸着从这朵花掠过，那么无数个鹅黄色的花蕊仿佛都被亲吻过；普通到调皮的孩童随手掐下一朵，渗着青液的根茎仍然分生出无数相同的花朵。它们依地生，靠天长，不慕盛誉，不争功名，不祈照拂，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广阔的天地间，不去顾及自己是否活过晦朔还是春秋，只要活着便不蹉跎岁月，只管尽情绽放自己。开放时，努力绽放；衰败时，自然凋零。一场花事了，便无声离开，潇洒落下，零落成泥，只待下一场春风秋雨再尽兴另一个生命的轮回。

春来草自青，秋来草泛黄。堤坝之下，被黄河水冲刷的油亮的滩涂与漫漫黄河相接，极尽辽阔之感。浅滩之上，不知名的野草一丛丛、一片片，坚韧地生长扎根。路边、山坡、河畔、石缝，目之所及，尽是秋草丛生。它们各色各样，无处不在，连亘不绝。在眼里，在脚下，在东西南北处，在任何有土的地方。黄河两岸，地锦草、狗尾草、狼尾草、牛筋草绵延不断，凶猛地生长着。它们似山崖间飞泻的瀑布迸溅的水珠，洒落远近高低处，扒着泥土的味儿，直愣愣地伸展着，野蛮地开拓着，顺着苍郁的群山，顺着飘荡的流云，顺着飞行的风与沉默不语的石头，飞溅、降落、潜伏、扎根，恣意地生长，在秋风中舞出一支支纵情的探戈，舞出新生的独白，舞出死亡的墓志铭，舞出命运的不屈。

站在母亲河畔，浓浓的黄土气息迎面扑来，那是华夏之脉奔涌万里的独特印记。远处鹊山苍郁如黛，庄严肃穆，近处河水温暾，波澜不兴。水亮的阳光洒落河面，仿佛杳杳的星子在粼粼波光中荡漾，散发出母亲河到了下游地带独有的浪漫与温柔。黄褐色的河水漫至河沿，拍打着两岸的石块，发出“哗哗”的声响，仿若急雨阵阵，又似鼓声点点，虽没有千军万马鏖战急的激越，却暗示着黄河平静表面下蕴藏的巨大能量，厚重底蕴。俯身拾起一块岸边的碎石，那棱角间还浸润着黄河水的泥浆，说不定这石块的内部呼啸着一个黄河古老的传说。极目远眺，大河滚滚，静默无言，却从未停歇奔流到海的脚步。静水流深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所以沉默低调，不动声色，认准目标便只顾昼夜兼程。

置身黄河之境，黄草、黄土、黄河，相知相衬相应，融合为一，在玄黄间呼啸出一个磅礴的黄的世界，在洪荒中劈出一个黄的雄浑的宇宙。放眼望去，追寻黄河七十五万平方公里的气韵，求索黄河万年激荡的沧桑，然而黄河回应我，以缄默，以无尽河面蒸腾的雾气，以岸边绵延的河柳还有那扯不断的狗牙根，以数不清的滚烫的岁月。

思绪随着黄河任意漂流，任凭那铿锵有力的击打充溢着情感；任凭那万夫莫当之势振荡着心神；任凭那横贯日月的奔腾将我身体的自由与灵魂的震颤一同吞噬，冲刷着、洗涤着、照耀出一个全新的我。这个我，同黄河搏动相同的心律；同黄河迸发一样的热血，同黄河高唱那亘古不竭的华夏血脉和自强不息的中华之歌。

——————————

生日

陈俣萱（13岁）河北保定市高新区实验学校初一（2）班

雨，淅淅沥沥；秋，缓缓而来。

窗外，雨点打落在金黄的银杏叶上，叶子似旋转的舞者从树梢飘落，它一头扎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依偎在树根旁；窗内，玻璃窗上腾起了一层水汽，模糊了视线。

我躲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秋日的美景，躲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想象着国庆假期的一切美好，这个节日我期盼已久。厨房里传来了声音——妈妈已经在准备早饭了。美食的诱惑赶走了睡意，我悄悄起床，跑进了厨房。榨汁机轰轰响着，红红的西瓜汁上下翻腾着——妈妈居然还记得我昨晚想喝西瓜汁的小愿望。

西瓜汁榨好了，鲜鲜的，红红的，盛在高脚杯里，犹如油画般。这时候，妈妈又把苹果放进了榨汁机里。“姥姥的肠胃不好，尤其是秋季，喝冷的西瓜汁会腹泻，喝温热的苹果汁就没问题，既补充维生素，又有营养。”妈妈想得可真周到。妈妈捏捏我的鼻子，拍拍我说，“赶紧换衣服，准备吃饭了。”

共和国的节日，也是妈妈的生日，我们全家每年相约国庆，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

今天的早餐非常丰盛，全麦面包、牛奶、牛排、鲜榨果汁、樱桃、猕猴桃，还有好吃的甜点，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这时候，妈妈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是爸爸。爸爸今天在单位值班，这个国庆节他要在工作一线尽职尽责。妈妈打开了视频，“快来看看我们丰盛的早餐！”镜头里，爸爸的眼神很温暖，“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以往我们都是一起庆祝。小萱，来举杯，祝贺共和国妈妈和妈妈开心快乐。”“嗯，祝福妈妈健康、快乐，越来越漂亮！”“干杯！”

欢笑声溢满了整个房间，幸福的味道在空气里氤氲。窗外，雨，依旧淅淅沥沥，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屋内，很温暖。

——————————

秋日赠别

袁伟（28岁，苗族）江苏省江心沙农场有限公司职工

毕业季，我们曾用碰杯

代替拥抱。冰镇后的啤酒

掏出腹中的一桩桩往事

从大学北路归来，我们渐渐

深入夜的腹地。灯光下

彼此的故交一路贴身护送

最后一次卧谈会，怀旧的浪潮

涨势凶猛。我们被

不知名的力推到梦的浅滩上

做旧的相册，像一张床

我们安静地躺在其中。此后

每翻看一眼就是一次共眠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