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救治站之前，医生对孙志刚进行了检查，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伤势。对于孙志刚表述的“心动过速”、“心慌”等等感受，医生给出了“焦虑症”的诊断。

就这样，孙志刚如愿进入了救治站，他没料到的是，在这里等待着他的不是治疗，而是一片混乱。

救治站所在的位置，原本属于广州市精神病院，后来为了配合收容遣送工作，精神病院专门划出了三栋楼作为特殊病区，负责为收容人员提供治疗。

然而由于管理混乱，这里的医疗力量和管理力度并没有达到标准。

孙志刚进入救治站的时候，救治站里一共有二百多名病人。

其中有许多精神疾病患者，也有一些在社会上惹下祸端的闲散人员，他们都因为需要治疗而被收治于此。

然而，负责治疗这二百多名病人的，只有4名医生，而且都是精神科医生，他们的手下也只有几名护士和十几名护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医疗力量不足”。

这4名医生中，又以彭医生为首。

彭医生是这一区域的负责人，他曾经提出过对救治站进行改革。

他是这样描述救治站的：“这里设备都很陈旧，拥挤不堪，工作人员能力不强、素质低下，几乎没有什么规章制度可言。”

事实上，救治站内也确实时常发生混乱，许多病人在此打架斗殴，轻伤重伤屡见不鲜，还有人被打到骨折。

更严重的是，由于人手不足，此处的护工名义上是护工，实际上是由保安兼任，他们手拿警棍，负责维持救治站的稳定，防止流浪人员暴动。

因此，这些护工时常会对病人施加暴力，其中又以一位名叫乔燕琴的护工最为过分。

彭医生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提出了许多建议，并草拟了几份规章制度。

可是这些规章制度一拖再拖，始终没有实施，最终造成了孙志刚的悲剧。

04一次求救，让他被殴打致死

孙志刚来到救治站后，先住进了201号房，里面有十几个精神病人。

其实在救治站的工作人员经验里，精神病人是不太容易打人的，反而是正常人出于某种利益或特殊想法，会对送进来的新人进行殴打。

可孙志刚进入201号房不久，就被其中的两名收容人员殴打，这让他无法忍受。

3月20日凌晨，同病区的一位病人正巧要出院，他的许多家属来到现场接人，孙志刚在房间里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有了求救的想法。

他冲到铁栏杆处，大声向这些人喊：“我叫孙志刚！是服装公司的员工！是武汉科技学院的大学生！我在这里挨打，救救我！”

病人家属听到之后并未置之不理，而是询问孙志刚是否记得老板的电话，可以帮他给老板打电话。

可是孙志刚来到新公司时间不长，没记住老板的电话号码，此事便不了了之。

此时在暗处，已经有一位护工被孙志刚的求救惹恼了，他就是乔燕琴。

乔燕琴是救治站众多护工里，最为霸道也最为暴力的一个高大汉子，在他看来，孙志刚的求助让自己脸上无光，甚至可能引来上面的调查。

为了让孙志刚闭嘴、给他一些教训，乔燕琴来到了206号房，对里面一个叫李海婴的收容人员说：“孙志刚太能闹了，过一会儿我把他弄过来你们玩玩。”

206号房是救治站里最可怕的一间房，这里面几乎都是精神正常的人。

也正因如此，他们成了与护工联合起来殴打、威慑新人的帮凶，几乎每一个新人来到救治站，都要被送入206号房里挨一顿打。

而李海婴，就是206号房里众多被收容者的头头，他向护工们交了钱，所以很少挨护工的打，跟护工混得很熟。

当天晚上，乔燕琴来到201号房，先是痛打了孙志刚一顿，朝孙志刚的腹部、肩膀和背部踹了好几脚，直到孙志刚跪地求饶，才把他拉出来，换到了206号房。

随后乔燕琴向李海婴吩咐：“半个小时以后，狠狠地打！不要打头，不要打出血，打死也没事。”

半个小时之后，李海婴果然按照乔燕琴的吩咐，带着206号房的8个人开始殴打孙志刚。

除了拳打脚踢之外，他们还会跳起来，往孙志刚的背上跺，甚至一起把孙志刚抬起来往地上摔，过程之残忍，令人不忍直视。

殴打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位值班护士和一名女护工通过监控发现206号房有人殴打孙志刚，才到现场阻止了众人，把孙志刚换到了205号房。

谁知，孙志刚换房间后不久，又被另一名护工隔着铁栏杆用警棍殴打。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天凌晨孙志刚求救之后，是对他的“教训”。

而过了不到10个小时后，护士进行了例行的早间查房，发现孙志刚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立刻喊值班医生对其进行抢救。

10分钟之后，值班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孙志刚死亡。

最初，值班医生在死亡证明上填写的，是孙志刚“可能死于脑血管破裂或者心脏病猝死”，还说孙志刚身上“并无明显伤痕”。

但在广州市公安局介入之后，法医的鉴定书上详细描写了孙志刚遗体的伤痕：其背部大片大片的皮下出血，双肺淤黑，是因背部大面积软组织损伤而导致休克死亡。

简单地说，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一个梦想成为画家的27岁大学生，就这样死在了收容人员救治站中。

05收容遣送被废除，他推动了司法进步

2003年4月25日，南方都市报发布了一篇名为《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的报道，详细披露了孙志刚被非法收容、殴打致死的过程，引发了轩然大波。

收容人员救治站如此管理混乱，并非收容遣送的本意，因此在得知孙志刚的经历之后，当地有关部门迅速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展开调查工作。

不久之后，在救治站中殴打孙志刚的多名收容人员、护工，以及殴打事件的主谋乔燕琴被抓捕归案

同时，那些造成了孙志刚被非法收容的警务人员，也因为涉嫌渎职犯罪而被立案侦查。

2003年6月27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孙志刚案进行了终审判决：

造成孙志刚死亡的主犯乔燕琴，被判处死刑；206号房中响应乔燕琴的命令、带头对孙志刚进行殴打的李海婴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其余十几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及3到15年有期徒刑。

而间接造成悲剧的涉案民警、医生、护士等6人，则因为玩忽职守罪，被判处2到3年有期徒刑。

与此同时，广州市公安系统的12名负责人、市卫生系统的3名负责人、市民政系统的5名负责人，纷纷被给予处分和撤职处理。

至此，所有直接或间接造成孙志刚悲剧死亡的有关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孙志刚案对中国司法进步的推动作用或许不会那么大。

真正让孙志刚案名留史册的，是《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的废除。

从2013年5月份开始，许多关注孙志刚案件以及长期对收容遣送制度进行研究的法学人士，联名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要求对收容遣送办法进行审查和废除。

这些法学专家认为，收容遣送办法只是行政法规，并不是法律，可它却强行限制了被收容人员的人身自由。

而当时适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立法法》明确提到：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和处罚，只能由法律来规定。

同时，我国宪法也规定了：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害。

这也就意味着，收容遣送办法作为行政法规，与宪法和法律相抵触，没有法律依据。

最终经过一系列研究与讨论，2003年6月22日，我国公布了国务院第381号令，宣布实施《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

该办法中提出了自愿救助原则，而取消了强制手段，废除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

从这一天开始，各地收容遣送站开始大规模改革，从原来的强制收容遣送，变成了人性化的救助。

一位普通公民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暴露了现行法律框架下的一些不足，随后直接导致了一项全国性法令被废除，这正是我国司法先进性的体现。

没有任何国家的法律是完美的，我国法律仍需要不断完善进步，但只要在这一过程中，能够倾听来自人民的意见、关注人民的生活，那么每一个明天，都会比今天更加值得期待。

这就是孙志刚案为我们带来的最大启示。

作者：南宫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