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青年时报》刊登过一篇采访,图中这位老人名叫俞金生,痴迷于搜集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所有资料。据该报称,其中就有一张记录130多年前“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现场的照片。但该照片经后期多方考证,并非此杨乃武小白菜二人。
此照片是上海租界巡捕房抓到的一男一女犯人,其中女人还是兔唇的。
▍口述:杨濬(杨乃武之女)
▍整理:江振国
我是杨乃武的女儿。“杨乃武与小白菜”是清朝末年四大奇案之一。解放前几十年间,编成剧本到处演唱,解放后亦曾多次上演。1963年8、9月间杭州各电影院放映《杨乃武与小白菜》,我去看过。杭州曲艺书场评弹团李伯康弹唱这个故事,我也去听过,总觉得与事实出入太大,有很多真实的情节没有摆进去,摆进去的却有许多是不真实的。上京告“御状”的是我的姑母和我的母亲。
1914年,我22岁时父亲病逝。他们生前经常对子女们谈到这件冤狱的内幕。我父亲出狱后,曾将此案有关的邸报抄录下来,还补写了日记,我也曾看过,但已散失。我早就想把这一事件的真相写出来。现在尽我所知详细叙述,以供搜集近代史料以及研究这一历史故事者参考。
▲清光绪丙子正月十一日(1876年2月5日),《申报》上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的大篇幅报道
构怨由来
我家世居浙江余杭县城内澄清巷口西首,即从前的太炎街,现在的县前街,距离县衙门只有百余步。家境小康,祖父朴堂以养蚕种桑为业。我的父亲杨乃武,字书勋,又字子钊,排行第二,人们都称他杨二先生。20多岁考取了秀才。我的姑母杨菊贞(淑英)出嫁后不久,姑父即去世,姑母青年守寡,住在娘家。因我父在襁褓之中,即由我姑母带领,因而姐弟情深。母亲詹彩风是一个勤劳节俭的妇女,种桑、种地、养蚕,终日劳碌。我父亲性情耿直,平日看到地方上不平之事,他总是好管多说,又常把官绅勾结、欺压平民等事编成歌谣。
余杭仓前镇,距县城十余里,地临苕溪,舟运畅达,当年是漕米集中的地方。百姓完粮,陋规极多,交银子有火耗,交粮米有折耗,量米时还要用脚踢三脚,让米溢出斛外,溢出的米不许农民扫取。受欺的都是一些中小粮户,他们叫苦连天。我父亲代他们交粮米,又代他们写状子,向衙门陈诉粮胥克扣浮收,请求官府剔除钱粮积弊,减轻粮户额外负担。当时余杭县官刘锡彤,为官贪暴,见我父亲写状子告粮吏浮收舞弊,认为是多管闲事。仓前镇收粮官何春芳更反咬我父一口,说我父鼓动农民抗粮不交,代农民包交漕米,从中牟利。刘锡彤根据何春芳的反诉,传我父去讯问。我父据理辩白,刘锡彤说我父吵闹公堂,目无王法,面加斥逐。钱粮之舞弊如故。我父亲愤恨不过,于夜间在县衙照墙上贴上一副对子:“大清双王法,浙省两抚台。”因为大清曾有明令,量米不许用脚踢,抚台也有布告,溢米准由粮户扫取,但余杭却仍是不改。由于此事,县官、胥吏都怨恨我父亲。
小白菜与葛品连
电影、小说、戏剧、评弹以及清末民初一些文人所写的稗史、笔记,对小白菜的来历,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一说她不是余杭人,是太平天国时从南京逃难出来的一个难民的女儿,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在逃难中死了,小白菜母女即流落于余杭仓前镇;一说她本是个土妓;一说她是葛家的一个童养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所知道的小白菜姓毕,余杭人。家里很苦,童年即死了父亲,既无伯叔,亦无兄弟。因生活无靠,其母王氏即改嫁于一个叫喻敬天的小贩。小白菜随母到喻家,容貌秀丽,人很聪明,但为继父所不喜,在家帮母亲做些粗活,常受市井无赖的调笑侮辱。因她欢喜穿件绿色衣服,系条白色围裙,人又清秀,街坊给她起个绰号叫“小白菜”。又因她嫁后,丈夫像《水浒传》中的武大,而她俊俏如潘金莲,又叫她毕“金莲”。又因丈夫是做豆腐的,又叫她“豆腐西施”。这些外号都是带有侮辱性的,她的本名叫毕秀姑。
其夫葛品连乳名“小大”,是余杭仓前镇对岸葛家村人。家里原开豆腐店,父亲死后,豆腐店不开了,品连就到余杭一个豆腐作坊当伙计。母亲葛喻氏,在品连之父死后,改嫁给一个做木匠的沈体仁,故又称沈喻氏。1871年沈喻氏托品连的干娘冯许氏为媒,聘毕秀姑为品连之妻。因品连家无房屋,于1872年3月(农历,下同)暂赘喻敬天家成亲,秀姑时年18岁。
▲1990年电视剧《杨乃武与小白菜》,陶慧敏在剧中塑造的小白菜形象深入人心
流言是怎样起来的
葛品连入赘秀姑之继父喻敬天家成亲后,因房屋狭窄,久居不便,想在外面另租房屋。适我家请沈体仁修房子,房屋修好,三楼三底,除自居外尚有余屋一间。葛品连即托沈体仁向我父承租,月租1000文。是年4月24日,葛品连与毕秀姑搬到我家居住。品连每天半夜就要起床做豆腐,因此常宿在豆腐作坊,不常回家。
我父母见秀姑聪明伶俐,都很喜欢她。秀姑常请我父亲教她识字,以后我父又教她念佛经。因为品连常不在家,她只是一个人,我母亲常叫她在我家吃饭,吃饭时是与我父母及姑妈同桌吃。秀姑在成亲前常受人欺侮,搬入我家后,一些市井无赖就不敢来了,因为我父看到这些人来是要骂的。
▲1990年电视剧《杨乃武与小白菜》剧照
这些无赖便制造谣言,说“羊(杨)吃白菜”。谣言传到品连耳里,品连也有些怀疑,有几个晚上潜回家,在门外屋檐下偷听。只听到我父在教秀姑读经卷,并未听见其他私情。品连将谣言及偷听情形,告知其母沈喻氏。沈喻氏来时,也看到过秀姑与我父同桌吃饭,听品连一说,心里也有些怀疑。沈喻氏偶尔把这件事向邻舍谈起,于是巷闾遍传,流言就更多了。
这种流言蜚语,我父亲母亲尚不知道。一天品连回家,我父亲向他讨取房租,因房租已欠了几个月。品连去向他母亲商借,他母亲说,外间闲言很多,为了避免嫌疑,最好另行租屋居住。秀姑搬出后,我父即从未到过葛家,秀姑亦未来过。
案情发端
秀姑自我家搬出后,又常受外人欺侮。县衙门有个捕役名叫阮德,他有个姐姐叫阮桂金,已嫁过三个男人,与粮胥何春芳有染。知县刘锡彤有个儿子叫刘子翰,即刘海升,是个花花公子,常与何春芳作冶游,素知毕秀姑美而艳,欲得之而无由。刘子翰与一佣妇有私,遂谋之于妇。
佣妇一日假以他事诱秀姑至其家,抵时,刘子翰已先在,即用暴力强奸之。秀姑惧刘公子权势,又怕事泄不见谅于其夫,因亦不敢声张,佣妇却将此事泄之于阮桂金,阮桂金告诉了何春芳。何春芳亦早思染指秀姑,得知此事,于8月24日潜至葛家,适值王心培夫妇均不在家,何春芳即以刘子翰之事要挟秀姑与之狎,秀姑坚拒之。
正推拒间,葛品连适自外归,秀姑哭诉,品连与何春芳即相骂起来,何春芳悻悻而去。此事街坊邻舍均有闻知。何春芳走了以后,品连即责骂秀姑,认为在杨家时已有谣言,今又发生此事,更疑秀姑不端,对秀姑不满,常借故打骂。
一日品连叫秀姑腌菜,至晚回家时,菜尚未腌,即将秀姑痛打一顿。秀姑气得把头发剪掉,要入庵为尼。两个人的母亲沈喻氏和喻王氏均闻讯赶来,询问王心培,得悉吵架原因。秀姑之母喻王氏气得直哭,说腌菜小事,何必这样痛打。品连之母沈喻氏,也责骂品连不是,品连说是打她一顿出出气。经劝解后,两口子亦即和好如初。
十月初七日,葛品连身发寒热,双膝红肿。秀姑知他有流火疯症,以为他是发流火,劝他请个替工,休息两天。品连不听,仍然到豆腐店上工。初九日早晨,品连因病身体不能支持,由店回家,走过点心店,还买食粉团。但走到学宫化字炉前,即呕吐。
到家时,王心培之妻站在门前,见其两手抱肩,发寒发抖,呻吟不绝。品连走进家门,秀姑扶其上楼,代为脱衣睡下,仍呕吐发冷,叫秀姑给他盖上两床被。秀姑坐在床前问他病情,他说初七日到店,两天来身体发冷发热,恐系疾发气弱之故,叫秀姑拿1000文钱托喻敬天代买东洋参及桂元。
买来后,秀姑为之煎汤服下,井请王心培之妻去告知其母喻王氏。喻王氏赶来,见品连仍卧床发抖,时欲作呕,照料了半天即回家去了。下午,秀姑听品连喉中痰响,口吐白沫,问之,已不能说话,秀姑情急,就喊叫起来。王心培闻声上楼,秀姑告知情由,并请王心培速去通知沈喻氏、喻王氏。两氏赶到时,品连已不能开口了,急延医诊视,说是痧症,用万年青萝卜子煎汤灌救,无效,申时气绝身死。沈喻氏为之易衣;尸身正常,并无异样,当时都没有什么怀疑。
葛死时正是“十月小阳春”天气,气候很暖,品连身胖,至初十夜间尸体口鼻内有淡血水流出(《洗冤录》上说:流火忌桂元,服之口鼻出血足以致死)。品连义母冯许氏对沈喻氏说,品连死得可疑。沈喻氏痛子心切,又见尸体脸色发青,心中也生疑,就盘问秀姑,秀姑说并无别样情事。冯许氏即去叫来地保杨仁(即王林),告以品连身死可疑,请杨仁代缮呈词,到县喊告。呈词中亦仅说死因不明,并未涉及任何人。
11日黎明,由杨仁、沈喻氏赴县衙喊告。知县刘锡彤听说出了命案,即拟打轿带领仵作前往验尸。此时适有当地一个绅士陈湖 (即陈竹山)到县衙来给人看病,陈是个秀才,懂得一点医道,平日进出官府,与我父不睦。他听说葛品连身死不明,尸亲喊告,即对刘锡彤说,外面早有传言,说杨乃武与葛品连之妻有私。自杨家搬出后,葛品连之妻即与夫经常吵闹,并把头发剪去,今葛品连暴亡,内中恐有别情。
刘锡彤听说,即叫人出去打听,果然有这种说法,刘锡彤随即前往验尸。当时尸已膨胀,上身作淡青色,肉色红紫,仵作沈祥辨认不真,把手指脚趾灰暗色,认作青黑色;口鼻里血水流入两耳,认作七孔流血;用银针探入喉管作淡青色,认作青黑色,银针抽出时,并未用皂角水擦洗,即认作服毒。因尸体未僵,仵作称系烟毒,门丁沈彩泉因听了陈竹山说的话,心疑与我父有关,就说不是烟毒,一定是有人用砒毒死。
一谓烟毒,一谓砒毒,两人争论起来,仵作即含糊报称是服毒身死,填入尸格。刘锡彤听说是服毒身死,当即传问尸亲邻舍,都不知毒药从何而来。刘锡彤亦固有陈竹山先入之言,已怀疑与葛毕氏秀姑有关,当即将秀姑带回县署。
▲电视剧剧照
县官初讯
刘锡彤把秀姑带回县衙后,当天即坐堂审讯,追问秀姑毒药从何而来,秀姑供不知情。刘先是百般劝诱,秀姑仍说不知其夫是服毒身死,更不知毒药从何而来。审了半天,秀姑始终说不知。夜间再审,刘锡彤不问毒药来源,却要她供出曾与何人通奸。秀姑也说没有,一再逼问,都说没有。又问他居在杨乃武家,是否与杨某有过私情,秀姑说杨某除教她识字读经外,并无别样不好的事。
审了多时,仍审不出奸情。刘子翰、何春芳恐逼问奸情,秀姑要说出他二人之事,当夜即叫阮桂金入狱诱骗恐吓秀姑,对秀姑说:葛品连是毒死,验尸已经明确。外面都传说是你谋杀亲夫,这个罪名一成立,就要凌迟处死。要想活命,只有说是别人叫你毒死的。你在杨家住过,外面早有人说你和杨某有关系,你如果说出是杨某叫你毒死的,你就不会得死罪了。杨是新科举人,有面子,也不会死。还威胁她决不能说出刘公子之事,此事毫无对证,说出来就是诬陷好人,要罪上加罪。秀姑不语。
第二天再审时,刘锡彤逼问毒药及奸情,秀姑还是说不知道。刘锡彤就叫动刑,一连三拶(zan,旧时夹手指的刑具)。秀姑初次受刑,熬刑不过,既不敢说刘公子之事,又想不出别人,只好照阮桂金所教的话供了。说我父初五日曾到她家里,给她一包药,说是治流火的,吃下去就死了。
电视剧剧照
刘锡彤取得秀姑口供后,立即传讯我父亲。我父母在家听说葛品连被人毒死,正在诧异,县里来传,即随差人前去。一到就在花厅审问,刘锡彤叫我父供出如何用毒药毒死葛品连。我父即怒斥刘锡彤凭空诬陷。刘出示秀姑原供,我父仍坚称绝无此事。因为我父是新科举人,不便用刑,12日即申请上司将我父功名革去。
不等上面批下来,第二次审问即动刑,一连审了数次,夹棍火砖等刑都使用了,我父还是没有承认。我有个堂叔杨恭治,舅父詹善政,闻知上情,以我父初五日正在南乡我外婆詹家除灵,无由交给毕秀姑毒药,显然是秀姑乱供诬陷,即赴县禀诉,为我父剖白。刘锡彤提案质讯,秀姑畏刑,仍是照前供说。刘锡彤即认为案情已明,就将验尸审讯各情,详报上司。
知府再审
刘锡彤自恃朝中有人,与知府之关系又密,认为案经上详,即可定谳(yan审判定罪)。当时杭州知府陈鲁(伯敏)翻阅原详,见我父并未承认,就叫把全案人犯案卷解府复审。10月20日我父和秀姑、沈喻氏、喻王氏及我的母亲以及其他有关人证,都被解到杭州。刘锡彤亲到杭州打点,解送杭州府的原供都作了捏造修改。把沈喻氏供称死者口鼻流血,改为七窍流血;银针未用皂角水擦洗,加上已用皂角水擦洗;因我舅父说初五日我父在南乡詹家,即将秀姑所供初五日授予流火药,改为初三日授予毒药。
陈鲁是军功出身,看不起读书人。他早知我父惯作谤诗,毁谤官府,认为我父是一个不守本分的人。仓前镇粮户闹粮的事,也知是我父为首。又有刘锡彤先入之言,故此案一解到府里,即不容我父置辩,第一次审问,即用刑逼供。
秀姑因有供在先,不敢翻供。沈喻氏听秀姑诬供毒药是我父所给,亦改供说在品连死时见死得可疑,即盘问秀姑,秀姑说是杨乃武叫她下毒的。与在县原供及到县喊告之呈词,完全两歧。陈鲁并不究问,却用严刑逼问我父,跪钉板、跪火砖、上夹棍,几次昏去。
一连几堂,我父熬刑不过,只得诬服,混供曾至秀姑家给予毒药,嘱其毒死本夫。陈鲁又逼问毒药从何而来,我父说前次到杭州回余杭路过仓前镇,用40文钱买了一包红砒,说是毒老鼠的。问他在哪个店里买的,店主叫什么,我父说在爱仁堂药铺,店主叫钱宝生。
陈鲁取得我父口供后,不传钱宝生来对质,却叫刘锡彤于27日转回余杭传讯钱宝生,讯问他卖砒经过。刘锡彤在传讯钱宝生之前,恐怕钱宝生不肯承认,就和一个曾任杭州府幕客的仓前人章濬(即章纶香)相商。
章纶香曾做幕客多年,当时是余杭的训导,为余杭绅士中的一个头儿,平日与我父亦合不来,我父写的谤诗中也曾骂过他。章纶香当即向刘锡彤献计,由他先写信通知钱宝生,叫他大胆承认,决不拖累。如果不承认,有杨乃武亲口供词为凭,反而要加重治罪。
钱宝生到县,刘锡彤问他卖砒经过,钱宝生说这个月并没看见过杨乃武到仓前,更没有卖过砒霜。并且说爱仁堂是个小药铺,铺里并没有砒霜。刘锡彤一再威逼骗诱,钱宝生以确无此事,还是不肯承认。而且说他的名字也不叫钱宝生,是叫钱坦。从来没用过钱宝生这个名字。
钱宝生有个弟弟钱垲听说他哥哥被捉到县里,即赶来打听内情,设法营救。他知道陈竹山和知县官熟识,就去恳托陈竹山进县里说情,陈竹山陪钱垲去到县衙门房时,刘锡彤正在花厅上讯问钱宝生,不便进去,就在门房里叫门丁沈彩泉把我父在府里的原供要来看看。
门丁进去把刘锡彤抄来的我父原供给陈竹山看,陈竹山见供词上是说买砒毒老鼠用的,即对钱垲说,主犯所供买砒是为毒老鼠之用,卖砒的药铺并不知道是毒人,故承认下来,没有什么罪,至多是杖责,不承认,反而有罪。如果承认,可请县里给张无干的谕帖,这样就不会有拖累了。
陈竹山正在与钱垲商议此事,钱宝生退下来了。宝生见到他弟弟钱垲就说,县官强迫他承认卖过砒霜给杨乃武,他没有卖过,怎么可以承认呢?陈竹山就走上去照方才和钱垲商议的话,劝钱宝生承认。并说他可以代为说话,请县里出给他无干谕帖。钱垲也劝他哥哥承认。钱宝生听他们这样一说,就答应了,当即在门房里出了一张卖砒的甘结。陈竹山拿了甘结进去见刘锡彤,刘锡彤见取得了甘结,也就给了钱宝生无干的谕帖。刘锡彤骗得了钱宝生卖砒甘结后,即日送府。陈鲁即据供词及甘结定案,按律拟罪;“葛毕氏凌迟处死”,“杨乃武斩立决”。
按察巡抚会审
陈鲁严刑逼供,草率结案,此事立即哄传全省。当时距离乡试结束还不久,我父亲就是这一年8月乡试时考取第48名举人的;许多乡试没有考取的生员,对考取的人本来就心怀妒忌,听到新科举人中出了谋夫夺妻的凶案,都幸灾乐祸,奔走相告。还有出入官府的一些士绅幕客,平日不直我父之为人者,也都推波助浪,众口一词,指我父为十恶不赦的大坏人,都以早日看到处斩为快。
这时我一家六口,家破人亡的惨祸已在目前,我母亲日夜啼哭,双目尽肿。我姑妈杨菊贞(叶杨氏)知我父是受刑诬服,即到处奔走设法要救我父一命。她在城隍山的城隍庙求了一个签,签诗说,“荷花开处事方明,春叶春花最有情,观我观人观自在,金风到处桂边生。”城隍山的测字先生解释说还有救星,到荷花开时,冤情就可以明白;桂花开时,人就可以平安归来。
她又去扶乩,乩坛批了两句诗:“若问归期在何日,待看孤山梅绽时”。这些当然都是无稽,但是旧社会是讲迷信的,我姑妈很有信心。她自幼与我父相依为命,今见我父罹此奇冤,悲愤万分。我姑妈问沈喻氏,知她在县里和府里口供都不一样;问钱宝生的母亲和爱仁堂伙计,都说没有卖过砒霜,冤情很明显,拼死也要为弟弟伸冤,就准备上省告冤状。
我母亲这时生了我哥哥荣绪,前清规定女人不能递呈告状,就请我舅父詹善政作“抱告”,到省里向臬司、藩司、抚台衙门投状告冤情。这时杭州知府陈鲁已将此案详报按察使署。这个按察使也是一个只晓得做官弄钱的糊涂官,案子到了按察使署,只过了两堂,即认为原审无误,照原拟罪名详给巡抚定谳。
此案到了巡抚衙门,当时浙江巡抚杨昌濬派臬台会审,在审问时,不问案情真假,一味庇护府县原判。我父一再供称并无在仓前爱仁堂买砒霜之事,前系畏刑乱供。杨昌濬派了个候补知县郑锡滜做密查委员,到余杭去密查。
委员未到,刘锡彤就知道了讯息,先与幕客商议,作好了布置。叫陈竹山先去通知钱宝生,叫他按前具甘结承认卖砒是实。委员到余杭并未进行密查暗访,仓前镇也未去,只找钱宝生谈了一谈,钱宝生承认卖过砒霜,就算密查确实。
刘锡彤又重贿委员,盛席招待。委员就住在县衙里,竟听一面之词,以“无冤无滥”会同刘锡彤禀复。杨昌濬也就认为案情确实,即依照杭州府原拟罪名断结,勘题上报。巡抚是最后一审,至此已是铁案难翻了。只要刑部回文一到,就要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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