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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赵晓林
丁宝桢,在济南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名字,是在济南近代史上有着极高声望,且留下了光辉事迹的一位清代名臣。很多人不知道,丁宝桢在济南任职时,对于治黄也曾有过巨大贡献。
斩杀安德海、创办山东机器局、尚志书院
丁宝桢(1820-1886年),字稚璜,贵州平远(今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牛场镇人,晚清名臣。咸丰三年(1853年),33岁的丁宝桢考中进士,此后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岳州知府、长沙知府,山东巡抚、四川总督。
为什么说丁宝桢在济南有着极高声望呢?是因为一件非常重大的历史事件,就是他在济南诛杀了慈禧太后心腹、大太监安德海。这在当时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件,也让全国人心大快。曾国藩赞叹丁宝桢为“豪杰士”,“丁青天”之誉一时传遍民间。由于各种原因,加上当时朝廷内部的局势,丁宝桢并未受到慈禧责难。
丁宝桢在济南还曾做过一件大事——于光绪元年(1875年)创办山东机器局。
山东机器局大门
山东机器局是清末洋务运动时期完全依靠中国人自己的技术力量建造的第五座机器局,也是中国最早以蒸汽做动力进行机械化生产的近代工业企业,中国无烟火药的诞生地,是北方第二大军工厂,开创了山东近代工业的先河。
清朝灭亡后,山东机器局改名为山东(济南)兵工厂。1924年,德州兵工厂被并入山东兵工厂。抗战爆发后,山东兵工厂西迁。新中国成立后,该厂被改造为山东化工厂,后来进一步演变为北方现代化学工业有限公司,是航空航天、电子传播、汽车、建筑等行业特种非金属材料专业生产基地。
丁宝桢在济南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另一大“贡献”,就是发明了以鲁菜“酱爆鸡丁”改制的经典名菜“宫保鸡丁”。
丁宝桢在济南为官时,对于当时山东的文化建设也有着很大贡献。同治八年(1869年),丁宝桢创办了尚志书院,俗称尚志堂。就学者除学习儒学外,还学习天文、地理、算术。该堂曾刊刻很多线装书籍,称尚志堂版。同期,丁宝桢还创办了近代山东最早的官书局——山东书局,刻印图书甚多,质量很高。该局最著名的刻本《十三经读本》就是丁宝桢亲自参与校勘的。
光绪十二年(1886年)丁宝桢去世,享年66岁。朝廷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文诚”,入祀贤良祠,葬在了济南城东。并在山东、四川、贵州建祠祭祀。
考虑如何让山东少遭黄河水患
很多人可能想不到,丁宝桢在任山东巡抚十年,重视水利建设,曾两次治理黄河水患,对于治理黄河,成绩显著。
清朝数百年间,黄河中下游一直面临水患威胁,几乎年年都有决口,被淹受灾之处甚多。进入清朝中后期,由于国力越来越弱,各种问题累积,清廷无心无力治理黄河水患,黄河中下游受黄河之灾已成常态。
当时,有关黄河复故道还是改新道的争论,已经延续30余年。直隶总督曾国藩、李鸿章,湖广总督李瀚章,两江总督马新贻、曾国荃,漕运总督张之万等都主张黄河北流,反对复归故道。而山东巡抚丁宝桢、张曜等则多次提出让黄河复归故道。
丁宝桢作为山东巡抚,考虑的是在维持大局的前提下,如何让山东更少地遭受黄河水患。他曾经专门上奏折表明自己的想法:“仍以堵合铜瓦厢使河复淮徐故道为正办。”并详细阐明了黄河如果从山东利津入海有四不便:有损于财赋、有难于建置、有妨于水利、有碍于雄纲。他还特别提出,自铜瓦厢以至牡蛎嘴入海处,若创建南北两堤,“此一千三百余里所留之河身,除现在淹没不计外,尚需弃地若千万顷。此项弃地,居民不知亿万,作何安插?”
丁宝桢在奏折中陈述:“若新创则必先弃千里之粮地,即不便于国计民生,而两岸筑堤工需复非千万金所能毕事,其后烦费尤不待言。”
这番话,在当时确实具有前瞻性。因为在此之后,黄河在山东不断泛滥,朝廷为此投入远远超出了千万。
主持堵筑侯家林决口
清咸丰五年(1855年)八月,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自山东寿张、东阿之间冲断运河,又夺大清河(古济水)古道,改道向北然后流经山东入海。而且洪水过后,泥沙淤塞,河道又无人疏浚、治理,黄河下游的山东段河道更为复杂,隐患甚多,导致河患不断。此次铜瓦厢决口,河南、河北、山东三省沿黄地区几乎全部沦为泽国,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淹死者无数。
到了清同治十年(1871年),山东郓城的黄河侯家林段决口。此时,山东巡抚丁宝桢因病已奏明朝廷将治病休养。他听到灾情后,马上派候补道员潘骏文赶赴灾区察看灾情,据回报:“决口宽八 九十丈,深二丈余尺……漫水下注,郓、汶两境均属较重,嘉祥、济宁以次稍轻。灾民田庐漂没,资粮悉已无存,荡析离居,极为可悯。”
丁宝桢看到后,立即赶赴决口处进行实地视察,并同时上奏朝廷,还将曹州、济宁、兖州和泰安等“十三州县应征起运的漕米四万三千数百石拟为灾区赈济”,将这些截留的漕粮赈济受灾百姓。他又召集人手,商定封堵方案,组织民夫等昼夜在大堤上进行堵筑,自己也亲身前往大堤进行督办。
经过实地查勘,他决定堵筑侯家林决口。“该处两岸均为老崖,坝基可恃,其便一;内滩有土可取,其便二;两坝运料俱可径达,其便三。”据载,他在大堤上“与役夫同艰苦,人情和乐,争先趋事。”
在丁宝桢的亲身示范下,当时的民夫们也是奋力干活,堵筑决口工程很快就收到了效果。从备料到开工只用了1个月时间,然后到黄河决口合龙仅仅用了25天,可谓迅速。此次堵筑工程所需费用原计划用银三十六万两,而实际只用了三十二万八千三百五十二两,丁宝桢将未用银两全部归还藩库。这种行为,在晚清那个特殊的、腐败的官场中,堪为一股清流。
堵筑工程完工后,丁宝桢将情况上奏,当时的朝廷非常欣喜,专门嘉奖了丁宝桢,称:“艰巨独任、功成迅速,给予优叙。”
上奏请求在济南建一座大王庙
事后看,这次侯家林段决口堵筑,是山东成功治理黄河决口的先例,也是近代山东黄河第一次大规模的堵口工程,成为后世堵筑黄河决口的一次范例,为后来的黄河治理提供了许多重要参照和经验。
在此次堵筑工程中,也有着神秘的传说。
堵筑工程是在春寒料峭之时进行的,但是有民夫竟然在农田中挖出一条金黄色、一尺左右长的小蛇。丁宝桢借此昭告民夫,这是河神大王将军显灵来帮助我们,并专门举办了一次祭告仪式。这个做法让民夫们非常振奋,此后更是奋力进行施工。
就在决口处即将合龙时,刚筑起的大堤突然坍塌,正在人们手足无措之时,恰好有艘沉船被冲到即将合龙的口门处,众人借机赶紧往船上和决口处填充物料,很快就将决口全部堵住,让丁宝桢和民夫们大为欣喜,感谢上天的佑护。
丁宝桢奏请创建山东省垣大王庙碑
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丁宝桢奏请朝廷在侯家林决口处附近修建了一座大王庙,并亲自撰写了《侯家林大王庙记》,并刻石留念。同时,他还上奏,请求在省城济南也建一座大王庙,并立碑纪念,由幕僚陈锦撰文刻碑。据记载,大王庙建于济南城南门城墙下南马道,“丁宝桢奏请创建山东省垣大王庙碑”就立于庙中。
后来,大王庙被搬移、毁弃,其旁的浙闽会馆占据其地扩建,“丁宝桢奏请创建山东省垣大王庙碑”亦被并入院中。在文物部门进行普查时,此碑被移置到闵子骞祠内的济南碑刻博物馆内。
这通石碑高59厘米、宽103厘米、厚13厘米,上面刻有楷书27行,满行22字,共计613字。碑文列于下:
郓城西南沮水经焉,河入於沮,决侯家林堤岸,南漫济宁为运渠患。河帅乔公松年议堵弗决,期以明年。我宫保丁中丞方以疾乞假,急起图之,以壬申正月赴工督视,至二月二十有四日工竣。合龙之日,堤埽骤塌,压巨艘入水,适堵金门,疑有神助,因奏请立庙河干祀大王,并建祠省垣,以答神贶。锦躬襄斯役,悉亲见闻,谨作颂词,以志灵异,并述河流始末云。天险在上银潢流,地险在下龙门激。秋风一夜破瓠子,共稣堙汨伊耆忧。同为逆河入于海,姒王神绩千年在。口沮假道通鬲津,汶秭合流灌徒骇。金堤似线铸长城,燕齐众派交相迎。下逮汉唐循故道,海门宣泄中土平。宋室连渠因河汴,转瞬南朝陵谷变。巨壑风沙蓟北枯,官堤畚局淮东偏。防川民力难久持,况值名臣代谢时。日费斗金拚一浪,千官锺金糜民脂。怒涛百丈裂铜瓦,重移沧海东山下。豕突兰仪鳅穴深,鲸吞桑濮鸠居寡。十年皋禹格苗忙,帝命平成嗟未遑,项洞洪波恣旁溢。惊见南阳湖水黄,南阳湖水当孔道,喷沙星闸天河倒。出峡蛟龙破浪行,建瓴直下吴其沼。丁公对此廑忧劳,力持忠信降波涛。图功莫畏事机追,抗疏不为同官挠。军书急递檄郡县,倾国之师与水战。航辇粟粟百役趋,累土厝薪万牛汗。手移太行安中流,巨网横吞百石舟。两岸囊沙成壁立,忽闻在声轰霹雳。风回浪息驯狂澜,悄然洞口云扉关。巨艘贔屃亘水底,呵禁百涛誓不起。万众欢呼道合龙,惟公精诚天可通。赖有我躬堪砥柱,未许河伯相雌雄。自此北流复神禹,骋望长堤尽平土。阆风吹下九天云,龙之来兮纷如雨。奇功遮莫信贪天,毕竟成城众志坚。能与苍生共甘苦,断流何处不投鞭。飞章入告同凯奏,劲旅分军作留守。风云呵护合龙亭,功名长共山河寿。
同治十有二年岁次癸酉仲春山阴陈锦书卿并书
笔者在济南碑刻博物馆见到了这通石碑,不是很大,显得很有历史感。碑上的字迹保存得较好,依然可以辨识。而这通石碑也成为非常罕见的、具有极高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的黄河历史文物。
在山东还主持过两次治黄工程
除了侯家林段决口堵筑工程外,丁宝桢在山东任内还曾主持了两次治黄工程。
同治十二年(1873年),铜瓦厢河道又一次溃坝,下游山东再次遭受水患,东明一带河段出现决口。此次灾情比两年前的侯家林决口要严重得多,巨野、济宁、嘉祥等州县全部被淹,微山湖、南阳湖等湖泽连成一片,水面宽至数百里。受灾之处的百姓全部流离失所,很多地方饿殍遍地。
此时的丁宝桢,正在老家贵州平远扫墓省亲,获得消息后,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山东。当他亲往受灾地区目睹惨况后,寝食难安。他曾说:“千百万民生之颠连不为补救,抚心何以自安?”透露出他内心的自责。
于是,丁宝桢立即开始多方统筹,安排人手,进行堵筑施工。这时是光绪元年(1875年),丁宝桢亲自勘察后制定了“堵合决口、引归旧河”的施工方略,并驻守在大堤上进行督导,现场指挥抢修。终于在苦干4个多月后的11月,完成了此次工程。这时,水患也逐渐退却,受灾百姓也渐次返回家乡。
这次的修堤工程,按照规划,预计需要九十八万两白银,但在丁宝桢的筹划、运行下,实际只用了五十四万两,出乎朝廷的意料。刚刚登上皇位的光绪皇帝对此极为高兴,认为丁宝桢确实有才干,于是颁旨称赞丁宝桢“力任巨艰,督牵有方,未及两月,克尽全工”。
光绪元年,黄河在东明石庄户北十余里的菏泽贾庄复归原河道后,丁宝桢再一次前往指挥、督修大堤。3月动工,只用了两个月就修筑完成,筑起了先由贾庄龙门口向下修到东平县十里堡,后由贾庄向上,修到东明县谢家庄,高14尺、顶宽30尺、身厚百尺、全长250里的障东堤。堤修好后近百年黄河没再决口,保证了方圆几百里村庄百姓的安全。
在山东省菏泽市李村镇兰口村东南隅原大王庙旧址,屹立着一通石碑。帽顶镂刻二龙戏珠,原碑阳面楷书“障东堤”三个大字。碑高2.9米,宽1.32米,厚0.36米;碑头高0.7米,宽1.4米,厚0.43米;碑座宽1.84米,厚0.78米,高0.59米。
碑的背面为丁宝桢撰书碑文,共330字,主要记述的就是丁宝桢修筑障东堤的情况。其中大多数文字记述了修筑此堤的工程账目,这样的碑文内容非常少见。
碑文记述了大堤的长度、宽度、高度,然后就是当时投入的款项,以及人力、物力等,可以看出障东堤工程浩大。碑文中记述,这次的工程造价最初估银470余万两,经勘查坝工约需120万两,堤工约需150万两,后堤工又核减到81万两,“帑银五十四万两”是工程花费国库银两的总数。
丁宝桢撰写的碑文后面有“今幸借民力,独告厥成功”字样,应该就是为了让后人了解此次工程的过程,更是要了解当时参与施工的民众的功绩。再一个,丁宝桢就是要将真实的施工过程交代清楚,让后人知道“工用物料有稽”,是要告诉天下人,障东堤工程从始至终,各个方面、施工用度都是清白的,是向朝廷、向百姓、向历史把账交代清楚,这在清朝是绝无仅有的做法,也说明了丁宝桢是一位有胸怀、有气节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