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锋
近几年,我忽地空闲起来。时间有了,心就更有着落了。于是,我把读书当成填充时间的最大馅料。我读书有个习惯,读后要将书名、作者等记下。经过粗略统计,有四百余本,相当于三四天一本。所以每问及时间去哪儿了?答案毋庸置疑。
我出生在山区,村办小学到我所在的自然村有三里多路。记得学校里根本没有一本课外书,更谈不上有阅览室。每个教室仅一本共用的《新华字典》,我经常翻字典,甚至把路旁墓碑上的一些字都认读了。有一次考试组词“永远”,我把老屋后墙上那句“毛主席永远是我们心中不落的太阳”背写上,赢得了老师的表扬。不知道这些算不算启蒙阅读?
我家祖上世代为农,家无藏书一本。所幸外公在银行上班,回家时会带一些小人书。我到外公家发现居然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书,一下子痴迷上了。每次我翻箱倒柜,总要带走几本。自此,打开了我的阅读之门。
初中离我家有六七里山路,学校依然简陋。尽管功课门次多了,但学校还是没有专门的图书室。一些老师比较年轻,偶尔给我们拿一些课外书,如高尔基的《母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等著作。我还从一些富足的同学手里借到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对里面的情节迷恋不已,对乔峰、楚昭南等大为敬佩,下课老喊“屠龙刀、广陵剑”,手中自然配以各种比划动作。
我最爱的是古诗词。读陆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时,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激情油然而生。月光洒进房间,默诵“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温柔恰似缓步走来。或许当时理解不了何以会“成三人”?但对美的渴望已然悄悄种在我幼小的心里。
告别大山,我到外地读中等师范学校。校园变大了,同学变多了,我的胆子变小了。我操着蹩脚的普通话与人攀谈,引来阵阵哄笑,我只得落荒而逃入学校的图书馆。图书馆不大,于我而言却是最好的地方,陪我走过了三年。课余闲暇,我成了这里常客。很多次,熄灯的铃声响起,我还不愿起身离去,直到老师多次提醒。
毕业后,我在乡下一所小学教书,人生地不熟。每天教室寝室两点一线,时间久了,我觉得必须读书。我把自己关在尚透风的寝室里。夜深了,四周一片漆黑与寂静,惟有我沙沙的摘记声……
后来,我大胆报名了好几次公开选调,成绩都名列前茅,单位也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次离开一个地方,我带得最多的是书。我静下来总结往昔,应该感谢书,是它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坐标,让别人看到了我的价值,事实证明我热爱阅读是对的。
时光向前,岁月易老,转眼人到中年。我遍尝生活况味,经常拖着疲惫掩衣而睡。我的视力越来越差,看一会儿手机就会痛。我有两个孩子,扶育的重任压榨了我的时间。更主要的是我失去了当年那股在雪地上奔向学校,在风雨中独自骑车前行的勇气。
某段时间,我遍转以前学习、工作过的地方,发现小学、初中早已荒废,中师已经转给当地一所学校,工作第一站的小学宿舍也拆除了。看着这些熟悉的地方,我禁不住感慨万千。虽然弹指一挥间都变了模样,但无论如何我是忘不了曾经的努力,包括那些阅读时光。再想想假如过若干年,回首现在,这些颓废又算什么呢?我又拾起久违的书,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充满墨香。我的眼不痛了,心也沉淀了,外面的喧嚣也不见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美好滋味再次尝到。
也许少年读书为前途,青年读书为打拼,中年读书更多是一份淡定。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捧杯茶、看本书,顺便写个小作文。漫步书里,我陶醉于迟子建的雪乡,追捧汪曾祺的朴实,沉湎川端康成的伤怀,仿若走在静静的瓦尔登湖边。坐看到午夜时分,茶冷了,书还热,窗外月色依然。
我五大三粗,上百斤的东西挑不动。十指秀长,连灯泡都不会换。出门在外,方向感全无。有时,填表格上“兴趣特长”栏,我往往会愣上半天,最后填上:读书写作。我环看全身,真就这么一点臭美,还可值得自己偷着乐。
年前,一家人聚在一起,母亲说我小时经常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看书。母亲读书不多,无法讲出像苏东坡“惟愿吾儿愚且鲁”的话,但我知道她话中的内里意思。我想自己成不了飞将军,也不是玉树临风的书生,那就如母亲所愿做一只笨臃的书虫到老吧。
作者简介:范伟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台县社科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