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
常常有一种假象——时令是秋天了,桂花没有开,秋天就没有来。
八月桂花香。在农历八月初,桂花还是安静的。这种浓郁的花香,酝酿一场绚丽的花事,已经用了一年的心力。月月桂也是有的,开在平时,这种花儿似乎过于喧闹,没有在平时的生活里留下痕迹,它们被八月桂的兄弟姐妹们所鄙夷。
真正深情的香气,都来自漫长黑暗的等待,能浸人灵魂深处,直通心窍。
我的车,停在秋滨的一条小道上,进去打了会羽毛球,一层层花儿就悄悄落满了人行道,落满了地面,薄薄清黄一片,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闪耀着一种美丽的光芒,亮丽着我们的心情。
一朵朵细细软软地积压,也落满了我的车上。
淡黄色的小花,花芯弯曲细长,中间还有一小圈红色,叫栾树花,很多人们也叫它“迎秋花”。
的确,一抬头,秋风起兮,落叶沙沙作响,一群群,一堆堆欢快地从路面吹过——的确是秋天了!
这是栾树花。
好巧呀,我们似乎是人海中第一次相见。
秋在枝头栾树花。
栾树真是奇怪。
以前在这片土地上都没有留意过它。居然,突然,它们就成排成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它们又长得飞快,所以也被广泛地用作了绿化树。
城市一直在快速发展,新的房地产不断一幢幢拔地而起,不断地涌进一些五湖四海新的居民。就如我们打球的俱乐部,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打球了。再去的时候,就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
他们似乎就是城市中新的栾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落地生根,茁壮成长。
在植物的世界里,或许自成一个王国。在我们看不见的植物世界中,一样有原住民,一样有移居者。植物世界和人类一样,我们在某地的相见,有时身不由已,有着某种偶然,有着某种的必然。
一切为了现在的相见。
偶然,成为必然。
栾树的花,长得怪。
它们长在树的高处,在树顶上一丛一丛的嫩黄,鲜艳的黄,如同浮在树梢头亮黄的云彩。栾树全身心的绿色衬托它,秋天的蓝天旖旎是它表演的幕布,它又似乎站在高高的枝头在招唤着秋天。
栾树的果实,也长得怪。
这淡黄色的栾树花,在枝头幻变各种颜色。有青绿,有褐粉,又渐渐地变成醺红,最后在秋日的艳阳中变成红褐色,宛如一只只,一对对的秋日彩蝶,又如同秋日中浓郁的朝霞落霞。它们又如一盏盏的灯笼,极其鲜明地挂在树梢,所以有人又叫它“灯笼树”。栾树的蒴果长得真像杨桃嘛,果荚有三瓣,薄如蝉翼,有丝绸的质感,成三棱形,前端小心翼翼地开着口,将黑色的果实小心翼翼地藏在里面。一阵风吹来,一个个果荚掉在地上,如同一个个精美的艺术品。
栾树的花真是奇怪啊,绿色的枝头,硬生生地生长着一个突兀啊。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栾树新长的枝叶,是它喜新厌旧新染的头发。
它真是一个变幻莫测的魔法师。
再奇怪的树,都有其美丽的地方。再奇怪人,都有其可取之处。
我身边的朋友中,也有些这样怪异的人。他们平时默默地生长,毫不声张,最后安静地开出硕大的果实来。
很多花草树木,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犹不识。《山海经》里最早记录它: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周礼》提到过它:天子树松,诸候柏,大夫栾,士杨。故又名“大夫栾”。忙碌的大禹见过她,“大荒之中,有山名㱙涂之山,青水穷焉。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中国最早的科学家之一沈括见过它,在《梦溪笔谈》说,汉代庭院多植栾树。诗人杨万里见过它,写诗赞它:“五出桃花千叶绯,团栾绕树间芳菲。攀来欲折还羞去,看到残红教自飞。”
是啊,栾树,她并不是新来的物种,她在这个地球上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
树木一年年生长,花儿一年一年重生。
我们一年一年体验人世间的爱、温暖、痛楚,与疼。
我们一年一年地老去。
五
栾树花语:奇妙震撼,绚烂一生。
突然想起,临树照人,对着一棵树的时候,树如镜,我们何尝不是如同照着自己的人生。
栾树可以在树头生长出奇妙的花,奇妙的果实,充满了大自然的想像力,以自己绚烂的方式过自己的一生。
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