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钱江晚报作者桑洛

友有心事，从城里到偏僻的乡间小村，探我。

入得院来，在茶室坐下。我默默沏茶，他默默地端茶饮茶。室内小灯轻柔，窗外秋虫鸣叫，小村里有狗吠声。

良久，我们均无语。

经历世事半生，沧桑与磨难已经让我们失语。懂得的都懂得，劝说安慰都积攒不起气力。

友想了很久。尴尬地提起一个话题，打破沉寂。你这里什么都好，只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我眉都没抬，手轻拔了下茶叶。

朋友仰望吊灯，眼神迷离——少了点水吧！少了一条清溪，少了一条大河，或是一处湖泊？如果这个时候，有清风明月，就着茗茶，还有音乐，该是有多美的意境。

朋友边说边兴奋地站了起来，血液流动加速。对，就是少了水。要不，我们去武义江走走，到江边看看月色？

我摇了摇头。轻问，到了村里，下得车来，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朋友思考片刻。黑，一团黑，有狗吠声。

我转过头，看窗外。窗外一团黑，有北风呼啸着在小院子里左冲右突。

风中，我们不响，时光感觉停滞。

我站了起来。走，我们出去走走。

尘世步履匆忙，乡间远离尘世，一切从慢。

小村夜半安静，路上有稀疏的路灯。几条狗听到我熟悉的脚步声，没有狂吠，缓慢地站了起来，立在黑色的阴影中，警惕地望着我们。

路上，我们还是沉默。沉默配得上这个夜色，配得上此时的村子。

我们来到朋友停车的地方。车停在一片高大的松树之下。松树林中，筑有一高台，松针铺满了阶面。

我率先抬脚上了小高台，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朋友随后上来，亦坐。

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闭上眼睛，听。

指挥棒一起，松风刹那间就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绵绵的，密密的，在树林之中一阵接着一阵。如鼓点，又如细雨轻轻点过水面；如拂柳，又如琴声箫声呜咽。

时光不知过了很久，我张开眼睛。朋友还闭着眼睛，我看他的眉眼间舒展了很多，如痴如醉。

我没有吵他，静静地坐着。秋露沾衣，松风依旧。

终于，朋友慢慢张开眼睛。他说，真好，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听过松涛声！原来，你这里不缺水。松风松涛都是水声，真的很治愈。

我没有解释。站起来，往下走。朋友站了起来，拍了拍，也往下走。

走，我们再走走这条路。

从停车位到我院子，几百米路。这次，朋友走了很久，左看右看。看路灯下的花草，看月色下的屋檐。时不时，停下来，听秋虫的叫声。他甚至想伸出手，和路边的小狗握个手。

到院门，朋友拱手与我作别。他轻松一笑，转过身，脚步沉稳而又坚定。

我看他的身影消失，轻轻掩上院门。

院内月华如水。我闭上眼睛，不远外的松间，松风夜转，水流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