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知乎APP作者王小波门下走狗
当年,陈丹青0分考入中央美院,后被清华特聘却选择高调辞职,临走时丢下一句:
“中国这套教育制度若不变,我此生不会参与教育。”
是的,这个看上去斯文尔雅的中年人,却敢于站到中国奉行了几十年的体制对面,冒天下之大不韪,无所畏惧。
这只是他从不奉承当局、不忌惮权贵的一个缩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
我只是一个暂时还没学会说假话的人。
今天我希望能够和大家共享陈丹青的故事,一起认识下这位在这个时代十分稀有的,敢说真话的知识分子。
因为我们太TM需要这号人了。
01.
1953年,陈丹青在上海的一个书香家庭出生。
对文天祥崇拜不已的父亲,把“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信念,赋予了儿子。
父亲是比较典型的知识分子,为人正直,深受当地人的尊重。
不过到了文革,他被打成“右派”,随后孩子也被流放到了农村。
那年,陈丹青只有16岁。
到了农村,繁复的农活并没有压垮这个小伙子。
相反,无书可读所带来的的精神上的饥饿,无时无刻不再消耗着他。百般无奈的他,最终只得在小小的火柴盒上寻求慰安。
但凡有空,陈丹青就在火柴盒上作画,好让自己的内心不至于枯竭。
而这一画,便是1000多个日日夜夜,接下来几年,他完成了《边防战士》等多部连环画。
1976年,此时已经被抽调到省里油画创作班的陈丹青,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机会。南京商业局要走了这个小伙子。
正当陈丹青兴高采烈地前去报到时,却在入职前一天被告知,你不用来了。
经打听他才知道,是有个关系户替代了他。
从人事处的办公室出来之后,随行的好友不禁发出叹息:咱没关系也没钱,认命吧,这本就不是属于你的。
但陈丹青却转过身,朝着里面竖起了中指,这个22岁的少年心里默念着:
认命?不,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次碰壁之后,他转而选择西行,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西藏。他告诉自己,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首先不能丢了手里的画笔。
于是,饱含着他全部的不甘和愤怒,几个月后,他拿出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泪水洒满丰收田》与《进军西藏》。要知道,过去十年间,眼泪是禁止出现在艺术作品上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离经叛道的少年,他出色的才华最终会带着他驶向哪里?
02.
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已经在油画上崭露头角的陈丹青,这次顺利考入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班。
值得一提的是,考英语时,他的试卷上只有龙飞凤舞的一句:
我是知青,没上过学,不会英语。
年轻气盛的他哪曾想到,未来某天,他会彻底站到中国教育体制的对面。
虽然英语最终拿了零分,但凭借油画上的突出表现,他最终还是被录取。0分加入中央美院,古往今来再无二人。
不过天才就是天才,两年之后,陈丹青就用《西藏组画》征服了所有人。一个极为特殊的历史时期还未远离,但这个25岁的小伙子,却已经迫不及待要把错误推翻——
他用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作为主角,替代了严重教条化的政治主题。
对于当时的文艺界来说,这个举动简直是“疯了”:这......这年轻人,怎么可以画这些呢?
但陈丹青却说:我就是为了远离“正确”。
没有歌颂,没有赞美,这次大胆的创新,不仅是创作主题的转变,更是思想上的大突破。
此后,从陈丹青这里散发出的浓烈的人文气息,蔓延至整个文艺圈。
1980年,陈丹青留任中央美院。
但马上他又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辞职只身前往美国。
他告诉同事,听说美国是艺术家的天堂,我得去看看。
不过,他的期待最终落空了,大洋彼岸给他的感觉就四个字,“愚蠢落后”。
幸运的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师,也是影响了他一生的木心先生。
一位左手绘画、右手文章、把美学当信仰的流浪者,一位真正的大师。
在木心大师的影响下,陈丹青的少年心气渐渐沉寂下来,他开始审视自己,以及观察人性。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内心得到了某种高尚与完美的升华。
于是他开始着手文学创作,先后拿出了《退步集》、《荒废集》、《多余的素材》等作品,经推出就被大家抢购一空。
而读者评价得最多的,是两个字:“快感”。一方面源于他独到的眼光,善于捕捉那些稀松平常的生活细节;
另一方面则是他性格里的率直和真诚。
他血液里沸腾的叛逆、勇敢、正义等,都被他酣畅淋漓地赋予在了文字之中,所以很容易点燃读者内心的火焰。
03.
2000年,陈丹青回国,并被清华大学特聘为教授。
本以为是凤凰栖在了高枝,但故事偏偏不如人意,这次合作把陈丹青又推向了另一个舆论的漩涡。
任教清华期间,整整三年,他都没能招到硕士生。
原因很是荒唐,这些在绘画上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最终却都没能翻过外语的门槛。
尤其是02年,当时绘画成绩排名第一的考生,却因为外语成绩没有达标,而未能来到陈的麾下。
尽管陈丹青找到招生处说情,但制度就是制度,学院到底还是没有通融。
两年后,这位考生再度重来,却还是倒在了外语成绩上,求师无门,最终他百般不甘地去了英国。
这下气坏了陈丹青,他愤怒地说到:
对于一位想当艺术家的青年来说,这样的考试是不折不扣的荒谬与羞辱。
2004年,陈丹青以“无法接受学术行政化”为由,向清华递上了辞呈。
这也彻底拉开了他对抗中国现行教育体制的大幕。
有人曾问他:你怎么看到中国现行的教育制度?
他不无失望地回答说:
就四句话——将小孩当大人管,将大人当小孩管,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而在另一次采访中,陈丹青更是直言不讳: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
这些言论传到民众中间后,人们大为震动:陈丹青怎么了?
从来没有人敢对着制度大放厥词,何况他是一个名声在外的公众人物,怎么能公然做出这种对抗呢?
但事实是,陈丹青的对抗并非一时激愤。他斥责国内教育过分重视外语:没看见大家英语有多好,倒是中文一塌糊涂;
他指出中国的教育者们没有担当:
今日大大小小的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
言辞激烈时,他还不忘挖苦一番:
你能活着目击如此畸形的教育现状,也是千载难逢的福分......
出走清华的时候,他曾告诫自己的弟子们:不从众,保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这在中国,很难。
说难,不是让弟子选择放弃的劝降书,而是让大家坚守独立的行军号,敢于对着教育制度开炮的他,则为弟子们好好上了堂课。
恰如陈寅恪一百年前发出得呐喊,唯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不可丢也。
脱离了体制的他此刻深刻地意识到:
带出一个优秀的画家,不如唤醒一个又一个年轻人的独立意识。
04.
陈丹青离开清华之后,人们渐渐发现,这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中年人,骨子里原来如此之愤怒。
有房地产商找他题字,他不说二话,提笔写下——
房地产=官商勾结。
有古城建设会找上他,希望他能给征服美言几句,他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当着官员们的面直接开喷:
我们正在毁灭这座古城,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建设。
有人替他捏了把汗,劝他注意着点:这些人你惹不起的。但陈丹青面不改色,转身又是一串锋利的子弹:
真正介入社会、无孔不入的人,是商家与政客,数钱、弄权,社会的所有缝隙早被他们占有了。
真话说起来是畅快,但总有人听不得,他们更愿意躲在虚伪与掩饰的温床下,自欺欺人地享受着岁月静好。所以,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陈丹青,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被他得罪的人利用各种谣言去诋毁他,而许多不明真相的民众,则把脏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面对蜂拥而至的嘲讽和质疑,他也有过悲凉:
往后得活下去啊,好在我是老油条了,插队落户的前科,结结实实地垫着。
但马上,他又脖子一横:
您对中国的大学满意吗?您对野蛮拆迁满意吗?您对医疗系统满意吗?
假如您诚实地告诉我:是的,很满意!很开心!我立刻低头向你认罪:我错了,我改,我脑子进水了,我对不起人民,我要重新做人,封我的嘴,然后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样行吧?
在一个泥沙俱下的时代,面对种种光怪陆离和浊气杂流,陈丹青没有选择同流合污,而是果断反击。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那种已经被现代社会抛弃的,文人风骨。
当全体知识分子习惯了集体沉默,当大家习惯性戴上虚伪的面具,四处开火的陈丹青,守住了这块叫做“真实”的阵地。
他的发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人不被这个讳疾忌医的社会拖累。
冷静地思考、犀利的批判、独立的人格......
陈丹青身上所传达出来的精神,在我看来是极其可贵的力量,那是知识分子之于社会、之于民族、之于你我的责任感。
要我说,这才是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
05.
一直以来,陈丹青热血满腔,眼里容不得任何的虚伪和做作。纵使势单力薄,纵使无人理解,他也坚持着对抗的姿态,坚持着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
到了今天,在娱乐文化盛行的大背景下,他又果断站出来,誓要开辟出一方珍贵的理性之地。
我们欢喜地看到,他脚下踩着绘画艺术的阵地,他手里执着演讲和著作的武器,而他的传声筒,则是一个个文化节目。
例如2015年的《局部》。
陈丹青试图通过传递“美”,从而对这个人文式微、审丑盛行的娱乐时代,做出有力的回击。
我想,观众始终需要真实、真诚、真率的节目。从而避免彻底沦为娱乐至死的消费品;
我们更需要这样的知识分子,让我们在浮躁中体会真诚,在虚伪里发现真相,在文化与思想的荒漠中,重新体会绿荫和甘露。
最后,我还是想跟大家分享300年前博马舍的那句——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法国《费加罗报》的报头上至今印着好句话,并作为座右铭时刻提醒自己,坚持发声,以及保持观点的独立。
我想,是时候也让国内媒体把这句话,当做座右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