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致枫弟、敏弟
[ 作者 ]
胡林翼(1812~1861),字贶生,号润芝。湖南益阳县人。少负才气,为文操笔立就。治军赏罚严明,知人善任。有《胡文忠公遗集》传世。
【原文】
二弟在家,闻颇好舒服,兄闻之,以为非是。人生衣食住,诚为不可缺一者,然衣仅求其暖,食仅求其饱,住仅求其安,初不必衣罗绸,厌膏腴,而处华关之室也。吾家素尚俭朴,祖父在时,年届古稀,而辄喜徒步,不甘坐肩舆。父亲亦常劳筋骨,饿体肤,不自逸豫。吾兄弟数人,虽所禀不同,然体质均尚健硕,年又值盛壮,安可甘自暴弃,放荡形体,沃土之民不材,瘠土之民向义,如之何而可忘怀耶!幸勉思所以自立,晏安鸩毒,戒之戒之。
【译文】
二弟在家,听说过得很是安逸舒服,为兄听到这个情况,认为这是不对的。人的生活中衣、食、住确实是一样都不能缺少的,然而穿衣只求它暖和,吃饭只求它能吃饱,居住只求它安稳,一开始不必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美味佳肴,住在华丽的屋子中。我们家向来崇尚俭朴,祖父在世的时候,年近七十,却总是喜欢步行,不愿意坐轿子。父亲也常常使自己筋骨劳累,忍受饥饿和寒冷,不自我安逸享乐。我们兄弟几人,虽然禀赋不同,但是体质都还健壮,又正值壮年,怎么可以甘愿自我放弃,放纵自己的行为呢?肥沃土地上的百姓不成材,贫瘠土地上的百姓追求正义,怎么可以忘记这些道理呢!希望你好好思考如何自立,贪图安逸就像喝毒酒一样,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彭玉麟致弟
[ 作者 ]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湖南衡阳人。初参与镇压湖南新宁李沅发起义。咸丰三年(1853),从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为人耿直,刚正不阿,淡泊名利,有"彭青天"之美誉。在治家方面亦极严格,其子违犯军令被处斩,不徇私情。
【原文】
读书当如刺绣,细针密缕处,方见工巧。若一编在手,随意乱翻几页,钞摘几章,则此书之大局精处茫然不知也。走马看花,骚雅不取,即此意也。为学又不可求速效,能困心横虑,便有郁积思通之象。愚公移山,非讥其愚,直喻其智。是以聪明多自误,庸鲁反有为耳。徐穆堂、王心庐两君虽少晋接,闻名已久,大约为尔之师尚不辱没,盖两君不徒博雅能文,其淳实宏通,已非弟能窥其堂奥者矣。宜常存敬畏之心,不可甘自暴弃,慢亵尊长,于师道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日课不可间断,遵照定例以限制之,亦复
得益。师课之严便是进功之阶,因循苟且,非愿闻也。
【译文】
读书应当如同刺绣一般,在细致地一针一线之处,才能看出工艺的精巧。如果一本书拿在手中,随意乱翻几页,摘抄几章,那么这本书的整体布局和精妙之处便全然不知了。走马观花地阅读,是不被风雅之人所取的,就是这个意思。做学问又不能追求快速见效,能够苦心思考,便有了思绪郁积后想要通达的迹象。愚公移山,不是讥讽他愚笨,而是直接比喻他有智慧。所以聪明之人常常自己耽误自己,平庸愚笨之人反而有所作为。徐穆堂、王心庐两位先生虽然很少接触,但早已听闻他们的大名很久了,大概作为你的老师还不至于辱没了你,因为这两位先生不只是博学高雅、擅长写文章,他们的淳朴实在、宏大通达,已经不是你我能够窥探其深奥之处的了。应当常常怀有敬畏之心,不可甘愿自我放弃,轻慢亵渎尊长,在师道上尽一分力,就是一分学问;尽十分力,就是十分学问。每天的功课不可间断,遵照既定的规矩来约束自己,也会有所得益。老师的课程严格便是进步的阶梯,因循守旧、敷衍了事,这不是我所希望听到的。
李鸿章寄四弟
[ 作者 ]
李鸿章(1823~1901)字少荃,安徽合肥人。道光进士。洋务派首领。l861年,编练淮军与太平军作战,深受朝廷重用。l870年,继曾国藩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掌管外交、军事、经济大权。从l9世纪60年代开办近代军事工业,建立北洋海军。在19世纪后期的二十余年时间里,代表清政府与外国侵略者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有《李文忠公全集》存世。
【原文】
学业才识,不日进,则日退,须随时随事,留心著力为要。事无大小,均有一定当然之理。即事穷理,何处非学?昔人云:此心如水,不流即腐。张乖崖亦云:人当随时用智。此为无所用心一辈人说法,果能日日留心,则一日有一日之长进;事事留心,则一事有一事之长进。由此而日积月累,何患学业才识之不能及人也。做官能称职,颇不容易。做一件好事,亦须几番盘根错节,而后有成。昔人事业到手,即能处措裕如,均由平常留心体验,能明其理,习于其事所致。未有当前遇事放过,而日后有成者也。弟于此层最宜留意。
【译文】
学业和才识,如果不能每天进步,就会每天退步,必须随时随事,用心用力才是关键。事情无论大小,都有一定的理所当然的道理。就事穷理,哪里不是学问呢?古人说:这心就像水一样,不流动就会腐臭。张乖崖也说:人应当随时运用智慧。这是对那些无所用心的人说的话,如果真的能每天留心,那么一天就会有一天的长进;每件事都留心,那么一件事就会有一件事的长进。由此日积月累,何必担心学业和才识比不上别人呢?做官能够称职,很不容易。做一件好事,也必须经过几番错综复杂的情况,然后才能成功。古人事业成功后,就能处理事情从容有余,都是因为平常留心体验,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熟悉其中的事情所致。没有当前遇到事情就放过,而日后还能成功的人。弟弟在这一层面上最应该留意。
曾国荃与侄儿书
[ 作者 ]
曾国荃(1824-1890),字沅甫,号叔纯,湖南湘乡人。清咸丰六年(1856)率湘军数千人赴援江西吉安与太平军为敌。后历任擢知府道员、浙江按察使、浙江巡抚、湖北巡抚、陕西巡抚、迂河东河道总督、陕甘总督、两广总督、礼部尚书、两江总督兼通商大臣。因受其兄曾国藩的影响,对家庭教育亦颇为重视。有《曾忠襄公全集》传世。
【原文】
若议及久远,安居则又以僻乡为长策。一则可杜万世子孙市井之习,一则仰体先人存日不忍轻去梓乡之意。想吾侄兄弟与四叔面议之时,必以此论为然。近省垣觅地比衡湘山中更难,过5-:i,fr_四达之衢则难期五患之免。余提兵三干余里,每见近域名墓突被惊扰罹难者多矣,非当孔道者晏然无恐.此层亦不可不先虑及。
【译文】
如果谈论到长远之事,安居的话那么选择偏僻的乡村则是长久之策。一方面可以杜绝子孙后代染上市井的不良习气,一方面也能体会先人在世时不忍心轻易离开故乡的心意。想必我的侄子兄弟与四叔当面商议的时候,必定会认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在靠近省城的地方寻找墓地比在衡湘山中更难,处在交通四通八达的要道上就很难期望能避免五种祸患。我领兵三千多里,常常看到附近有名的墓地突然被惊扰、遭遇灾难的情况很多,不在交通要道上的墓地则安然无恙。这一层也不能不预先考虑到。
翁同龠禾与调卿、金门二甥书
[ 作者 ]
翁同觫(1830~1904),字叔平,晚号瓶庵居士,又号松禅,江苏常熟人。成丰状元,光绪师傅,为帝党首领。任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曾力荐康有为推行变法。著有《瓶庐诗文稿》、《翁文恭公日记》。
【原文】
调卿、金门贤甥左右:
舟中一剐,尘事万端,平生豪气,消磨殆尽,无可言者。调卿诗笔有神,更研经史以昌其气。万勿萌做官之想--长安不易居也。金门失偶,是大不得意事,且须调护,勿增堂上忧。
吾辈读书,大约置治生事于度外,以为不屑学。予细思之,亦是一病。试问孰主张是呼?
顽躯尚健,入此月来,陡觉摧绝,惟两甥喻此意。草草不及百一。敬颂堂上近安,并闺宅安好!
【译文】
在舟中片刻,尘世之事千头万绪,平生的豪气消磨殆尽,没什么可说的了。调卿诗笔有神采,应当更进一步研读经史来使自己的气概更加昌盛。千万不要萌生做官的想法 —— 长安不容易居住啊。在朝廷为官却失去了伴侣,这是非常不得意的事情,并且需要调养护理自己,不要增加长辈的担忧。
我们这些读书人,大概把经营生计之事置于度外,认为不屑去学习。我仔细思考,这也是一种弊病。试问是谁主张这样的呢?
我这副身躯还算康健,进入这个月以来,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只有两个外甥明白我的心意。匆匆忙忙写不了太多。恭敬地祝愿长辈安康,并且家中女眷安好!
朱若朴寄妹
[ 作者 ]
朱若朴,生卒年不详。嫁与朱姓为妇。后夫宦游南方,居于湘潭等地多年。
【原文】
姐于妹自幼相离,几三十稔。昊月燕云,渺不相及。忆念之苦,真难告语。每恨身属女流,不能千里命驾,使天亲重聚,一识连枝形似为叹耳。
姐自作妇朱门,复从远宦,睽违慈膝,频换星霜。两地关心,凄其欲绝。幸接邮筒,知妹治装北上,入奉二亲,娱膝下之欢,结门楣之喜。,姐虽不获亲与其会,亦从此恨稍释矣。愿妹永衣色笑,慰二亲将暮之年。无若姐淹蹇他乡,徒学楚人掩泣也。
幼儿在侍,二亲素所钟爱,故不携之沅,欲代酬反哺于百一耳。然抚育之者,祖父母之恩也;教训之者,母姨夫之德也。深念姐心,时不提省;不令娇痴失学,谓姐能没齿忘耶?衡阳雁断,音问难通,偶遇便鳞,获修片楮,殷殷之意,恋恋之私,溢于纸背,妹试验封印重重,尚余泪脂否也。
外具土物数种,皆蛮俗所制,无足珍惜,宦况萧条,观此可见。如相念,定有一行远及,更念湘潭者,帝二女之所在也。悠悠我思,不禁长往。妹其能弃之若路人耶?
【译文】
姐姐与妹妹自幼分离,几乎有三十年了。吴地的明月与燕地的云朵,遥不可及。思念之苦,实在难以言说。常常遗憾自己身为女子,不能千里驱车前往,使血脉亲人重新相聚,得以认识同胞姐妹的模样,实在令人叹息。
姐姐自从嫁入豪门,又跟随丈夫远赴外地为官,与慈祥的父母分离,岁月不断更迭。两地牵挂,令人悲痛欲绝。幸好收到书信,得知妹妹整理行装北上,去侍奉双亲,给父母带来膝下之欢,成就家门之喜。姐姐虽然不能亲自参与其中,但从此心中的遗憾也稍稍得以释怀了。希望妹妹永远陪伴在父母身边,让他们欢笑,慰藉双亲的暮年。不要像姐姐一样困顿在他乡,徒然像楚国人那样掩面哭泣。
幼儿在身边侍奉,双亲向来十分疼爱他,所以没有带他去沅江,是想代替我稍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然而抚育他的,是祖父母的恩情;教导训诫他的,是姨夫你的恩德。深切感念姐姐的心意,时常提醒他;不要让他娇憨顽皮而荒废学业,难道姐姐会终身忘记吗?衡阳雁断,音信难以相通,偶尔遇到信使,得以写下这寥寥数语,殷切的情意,眷恋的私心,溢于言表,妹妹打开重重封印检验时,看看纸上是否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呢?
另外附上几种土特产,都是蛮夷之地的风俗制品,不足珍惜,从这也可看出为官的境况萧条。如果妹妹思念我,一定会有书信远道而来,更要思念湘潭,那是帝尧二女所在之地。我悠悠的思念之情,不禁长久地萦绕心头。妹妹难道能把我当作路人一样抛弃吗?
唐若玉谕妹
[ 作者 ]
唐若玉,晚清时女子,有文才,生平事迹不详。
【原文】
尝读徐澹止《韵史·序》云:女郎拂锦笺,著红题绿,品月批风,自是天地一种韵物,人生一种韵事。乃常使之不得其偶,或偶之不得其人。否则穷苦困顿,终身郁郁,此何以故?岂其香心丽质,藻慧研思,即造物亦复妒之耶?
或日:"红颜薄命"四字,古今恶谶也。故从来佳人,无一不受此缺陷。余益三复斯言,不觉心楚涕零也。
夫古来女子具有才调而所生非时,所遏不偶,往往落于贫苦微贱者,正自不少。愠极则咄咄呼天;怨甚便絮絮问影,照镜自怜。念芳葩之易落,敲钗饮恨;写鸳字以生悲,振古如兹,于今为烈!余则谓此有数焉,非人所得与也。世间离合动止,无非天定,况婚配之大哉?我故讽断肠而伤其不贞,诵薄命而滋其感悼者也。贤妹然乎否耶?
【译文】
曾经读过徐澹止的《韵史・序》中说:女子拂拭锦笺,用红笔书写,品评风月,自然是天地间一种有韵味的事物,人生中的一种有韵味的事情。然而常常让她们不能找到合适的配偶,或者找到的配偶并非良人。否则就会穷苦困顿,终身郁郁寡欢,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她们的香心丽质、聪慧才思,连造物主也会嫉妒吗?
有人说:“红颜薄命” 这四个字,是古往今来的不祥谶语。所以自古以来的佳人,没有一个不受此缺陷影响。我反复思索这句话,不禁心中酸楚,潸然泪下。
自古以来,女子有才华而出生的时代不好,所遇之人不合适,往往落入贫苦微贱境地的,实在不少。愤恨至极就会对着天空咄咄抱怨;哀怨之甚便会对着自己的影子絮絮诉说,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想到美好的花朵容易凋零,敲着钗饮恨;写下鸳鸯二字而生出悲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到现在更加严重!我则认为这是有定数的,不是人所能左右的。世间的离合动静,无非是上天注定,何况婚姻大事呢?所以我讽诵断肠之事而感伤其不贞,诵读薄命之词而增添其感怀哀悼之情。贤妹你觉得是这样吗?
徐叶昭与三姑娘书
[ 作者 ]
徐叶昭,生卒年不详,字克庄,浙江乌程(今浙江湖州)人,清文学家。
【原文】
本月某日,有侍女持纱一幅、扇一柄,将姑娘台命至云云。余初也不甚固辞,今窃思之,不得不辞且论也。
夫所谓画者,又非古人所备左图右书,有补文章经济,乃粉饰悦人之技尔。夫如是,非礼之事,姑娘亦可无取,余又岂可为哉!
或曰:"子既知其非,何前此屡为之耶?"余应日:余素性愚昧,然于圣贤之书,虽不能多读,抑不可谓不涉其流矣。故于事理之当然,或能粗明一二,何至初来此间,往往做此浮华之事乎?盖生乎此世,安得不同乎流俗?朱子且窃取禅家之旨为文,以取科第,处世有所不免,亦偶然也。
或又曰:"偶然犹可,何数日之前,更闻有画扇之事耶?"余复应曰:然。数日前,余君子嘱日:"尊长某人亟索于余曰:'闻女至孙妇善画,乃吾母所酷好,愿得扇一柄,不复更有请也。'余已许之矣。"余应曰:"诺。"盖某宜人者,寿九十余矣,嫁未三年而所夭长逝,别无他子,惟宜人所生之子才四十日。孀居七十年,以弥月婴孩,守至森森瓜瓞,其贞其德,其功其能,其福其寿,可胜言哉!夫如此之人,又君子许之已久,宁可失信?而今而后,余此事断不为已。
况余一身实兼数役,于经史文章尚不暇温习,近岁以来每如有茅塞其灵台者,其为下愚也有渐矣。若再以此事与人相接,则所谓日下之势也,更何所止哉!故敬将原物奉还,惟姑娘谅之,幸甚幸甚。
【译文】
本月的某一天,有侍女拿着一幅纱、一柄扇,传达姑娘的吩咐等等。我起初也没有坚决推辞,现在私下里思考,不得不推辞并且加以论述。
所说的绘画,又不是古人所必备的左图右书,能够对文章和经世济民有所补益,而只是粉饰取悦人的技艺罢了。既然如此,不合礼仪的事情,姑娘也可以不采取,我又怎么能去做呢!
有人说:“你既然知道这不对,为什么之前屡次去做呢?” 我回应说:我向来生性愚昧,然而对于圣贤之书,虽然不能多读,也不能说没有涉猎其流派。所以对于事理的当然之则,或许能够大致明白一些,怎么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常常做这种浮华之事呢?大概生活在这个世上,怎么能不同流合污呢?朱熹尚且窃取禅家的要旨来写文章,以获取科举功名,处世之中有所不免,这也是偶然的情况。
又有人说:“偶然还可以,为什么几天之前,又听说有画扇的事情呢?” 我又回应说:是的。几天前,我的丈夫嘱咐我说:“尊长某人急切地向我索要,说:‘听说你的儿媳擅长绘画,这是我的母亲所极为喜爱的,希望能得到一柄扇子,不再有其他请求了。’我已经答应了他。” 我回应说:“好。” 这位宜人,九十多岁了,出嫁还没三年丈夫就早早去世,没有其他儿子,只有宜人所生的儿子才四十天。守寡七十年,以刚满月的婴儿,守到子孙众多,她的贞洁、品德、功劳、才能、福气、寿命,怎么能说得尽呢!像这样的人,而且丈夫又答应人家很久了,怎么可以失信呢?从今以后,我这件事绝对不再做了。
何况我一个人实际上兼任多种事务,对于经史文章还没有时间温习,近几年以来常常感觉有东西堵塞了我的心灵,我渐渐变得愚笨了。如果再因为这件事与别人交往,那就是所谓的日益衰落的趋势,又哪里会有尽头呢!所以恭敬地将原物奉还,希望姑娘谅解,非常荣幸非常荣幸。
聂继模给子书
[ 作者 ]
聂继模,生卒年不详,字乐山,清衡山人。博学多才,尤精医学。著有《朱氏家训证释》、《东庵集》。
【原文】
尔在官,不宜数问家事。道远鸿稀,徒乱人意,正以无家信为平安耳。尔向家居本少,二老习为固然,岁时伏腊,不甚思念。今遣尔妻子赴任,未免增一番怅恋,想亦不过一时情绪,久后渐就平坦,无为过虑。
山僻知县,事简责轻,最足钝人志气,须时时将此心提醒激发,无事寻出有事,有事终归无事。今服官年余,民情熟悉,正好兴利除害。若因地方偏小,上司或存宽恕,偷安藏拙,日成痿痹,是为世界木偶人,无论将来不克大有所为,无以对此山谷愚民,且何以无负师门指授?
见答黄孝廉札,有"为报先生春睡熟,道人轻撞五更钟"句,此大不可。诗日"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居官者宜晚睡早起,头梆盥漱,二梆视事,虽无事亦然。庶几习惯成性,后来猝任繁剧,不觉其劳,翻为受益。
【译文】
你在为官之时,不应该多次询问家事。路途遥远,书信稀少,只会扰乱人心,正是因为没有家信才是平安的表现。你以前在家居住的时候本来就少,父母也习惯了这种情况,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特别思念。现在让你的妻子儿女去你任官之地,难免会增添一番惆怅眷恋之情,想来这也不过是一时的情绪,时间久了就会逐渐平复,不要过分忧虑。
在偏僻山区做知县,事情少责任轻,最容易消磨人的志气,必须时时将这份心思提醒激发自己,没有事情的时候也要找出事情来做,有事情的时候最终也要让事情归于无事。现在你做官一年多了,对民情已经熟悉,正好可以兴利除害。如果因为地方偏小,上司或许会宽容对待,你就偷安藏拙,日子久了就会日益萎靡不振,那就成了世上的木偶人,不但将来不能有大的作为,无法面对这山谷中的愚民,又怎么能不辜负老师的教导指点呢?
看到你回复黄孝廉的信札,有 “为报先生春睡熟,道人轻撞五更钟” 这样的句子,这很不应该。《诗经》上说 “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为官之人应该晚睡早起,头梆声响起就洗漱,二梆声响起就处理事务,即使没有事情也应该这样。这样或许能习惯成自然,以后突然承担繁重的事务,也不会觉得劳累,反而会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