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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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爱情与婚姻

爱情、合作与社会兴趣的重要性

  德国某个地区有一种古老的风俗,可以考验订婚男女是否适于过婚姻生活。婚礼前,新郎新娘被带到一块空地上,那儿有一棵砍倒的树。他们要用一把两端有柄的锯子,把树干锯成两段。这个考验可以看出他们彼此合的愿意程度如何。这是两个人的工作,如果两人彼此不信任,他们便会持着拉锯,结果一事无成。如果其中一个想当主力,什么事都自己做,即使另外一个甘于如此,这件工作也会事倍功半。两人都必须积极主动,协调努力。这些德国村民已经认识到合作是婚姻的首要前提条件。

  如果有人问我爱情和婚姻意味着什么,我会这样下定义,尽管可能不甚完整:爱情、及其成果婚姻,是对异性伴侣最亲密的挚爱。它表现于肉体吸引、同伴关系、以及生儿育女的决定之中。爱情与婚姻于人类不可或缺——这不仅是有利于两者幸福的合作,而且是有利于全人类幸福的合作。

  爱情与婚姻是为人类幸福而进行合作这种观点,有助于说明本课题的各个方面。即使是肉体吸引,人类这一最为重要的推动力,也是人类必不可少的发展。我常常说到,人类由于其各种弱点,并不完全胜任在地球上的生活。维持人类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进行繁衍,因此我们就必须有生育能力、以及不断受到肉体吸引的刺激。

  今天,在爱情的所有问题中,我们发现有许多困难和纷争。已婚夫妇面临着这些问题,父母关心这些问题,整个社会都卷入其中,因此,倘若我们要得到正确结论,就必须采取客观公正、毫无偏见的方法。我们要尽力忘记所知道和所尝试过的东西,全面自由地加以讨论和探究,而不要受到其他顾虑的干涉。

  我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把爱情和婚姻的问题当作一个完全孤立的问题来进行判断。任何人都决不可能获得这种自由。只基于自己的观点,一个人不可能找到其问题的解决办法。事实上,每个人都受某些确定纽带的束缚,他只能在一定框架下发展,他必须按照这个框架来做任何决定。我们已经看到,这三根主要纽带主要源于这些事实:我们生活在宇宙中的某个特定地方,必须在环境的限制和可能中发展;我们生活在别人之中,必须学会调整自己适合他人;人类有两性,我们这个种族的未来即依赖于这两性间的良好关系。

  很明显,如果一个人关心他人,关心人类幸福,他做任何事情都会照顾别人的利益,他会尽力解决爱情和婚姻问题,就好像这也关系到别人的幸福一样。他不一定“清楚”自己在这样解决问题。如果问他,他也许不能客观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但他会自发地去追求人类的幸福与进步,这一兴趣可见于他的所有行为。

  这些人却不甚关心人类幸福。“我能为其他人做点什么?”“我怎样可以成为团体的一分子?”他们从来不把这类问题作为自己潜在的人生观,相反,他们会问:“生活中有什么给我的?其他人充分注意我了吗?我受到了适当的欣赏吗?”如果一个人以这种态度来面对生活,在处理爱情与婚姻问题时,他也会尽量采取同样方法。他只会问:“从中我能捞到什么?”

  爱情并不如一些心理学家所想的那样,纯粹是种自然作用。性欲是一种驱动力,一种本能,但是爱情与婚姻问题并不仅仅是满足这种驱动力。不论怎么看,我们发现这些驱动力和本能都已经得到发展,它们文雅而高尚。我们压制了一些欲望和意愿。例如,为了其他人的利益,我们学会了如可避免触犯对方。我们学会了如何显得干净漂亮。甚至饥饿也不纯粹是自然发泄;我们有高雅的口味以及有关进食的礼仪。我们的驱动力已经适宜于我们的共同文化:它们反映出我们为人类利益和自己的社会生活所做的种种努力。

  如果我们这样来理解爱情和婚姻问题,我们会再次发现:这总会牵涉到所有人的兴趣、对全人类的兴趣,这是一种基本兴趣,除非我们认识到这一问题只能通过采取一种开阔观点,全面考虑人类幸福而解决,否则,讨论爱情婚姻的任何方面,提出任何妥协、改变新的规则和机构,都毫无益处。也许我们能改进,也许我们能为这个问题找到更圆满的答案,只要找到稍好的答案,这就更好,因为它们会更加全面地顾及到这一事实:人类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由两性构成,合作对于生存必不可少。只要答案考虑到这些条件,其中的真理便会永存。 

婚前准备

  在当今社会,很少有人做好了合作的充分准备。我们的教育太注重个人成功,太注重我们能在生活中得到什么东西,而不是能注入什么。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当两个人生活在婚姻所要求的亲密关系中时,任何合作方面和关心他人的能力方面的失败,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大部分人都是首次经历这种亲密关系。他们还不习惯于顾及另一个人的兴趣、意图、欲望、希望和报负。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去处理“共同”工作的问题。这解释了我们在四周所见到的许多错误,但现在我人应当审视这些事实,学会在以后避免错误。 

婚姻的承诺与责任

  如果一个人只学会去追求自己的利益,那么这个人做的准备最差。如果他这样长大成人,他时时刻刻便只考虑从生活中可以得到什么愉悦和刺激。他只会要求得到自由和别人的让步,而不会考虑怎么样去使伴侣过得轻松富足。这是一种会招致不幸的方法,这种人可与在马尾套马缰的人相比,这完全是一种错误的做事方法。

  因此,在爱情观的准备过程中,我们不能一味寻找借口和逃避责任的途径。存在犹豫和猜忌,爱侣关系便不会发展。合作需要一生的承诺,只有许下一个坚定不变的承诺,婚姻才能成其为婚姻。这个承诺包括生儿育女的决定,教育他们、培养他们的合作的决定,并决定尽其所能将他们培养成于社会真正有用的成员、人类真正平等负责的一分子。美满婚姻是养育下一代的最好方式,任何婚姻都必须具有这一目标。婚姻其实是一项工作,有其法则和规律。如果只关注其中一方面而忽视其他方面,我们便会犯触犯合作这一永恒规律。

  如果我们限制只承担5年的责任,并把婚姻视为一个试验期,便不可能得到真正亲密和忠诚的爱情。如果男子或女从预备这么一条退路,他们对这件工作便不会全力以赴。在生活中其他严肃重要的工作中,我们是不会安排这样一个“退出条款”的。爱情是不能限制的。有些用意良好本性善良的人,他们想为婚姻找到其他变通方式,这都是走入歧途了。他们提出的这些变通方式会削弱那些已婚夫妇的努力,会使他们更容易选择退出婚姻,躲避他们在这件工作中应做的努力。

  我知道社会上存在许多问题,它们阻碍人们正确地去解决爱情和婚姻问题,尽管他们有心于此。然而,我觉得我们不应当因此便舍弃爱情和婚姻,而应当消除这些社会问题。我们知道甜蜜的爱侣关系需要的特征——忠诚、正直、可靠、不保守、不自私…… 

求爱

  一个人的勇敢程度和合作能力大小可见于他对异性的接近方式。每个人都有其独特方式,独特态度和求爱时表现的气质。这些与他的生活方式总是一致的。他在恋爱中的行为方式,揭示出他对人类未来是乐观、充满信心、乐于合作,或还是只关心自己、临场退缩,还这样责问自己:“我留下的是什么印象?他们会怎么想我?”一个男子追女性时可能慢条斯礼、小心谨慎,也可能大胆冲动、狂攻猛追。不管怎么样,他的求爱行为决定于他的目标及生活方式,而且是生活方式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我们无法完全从一个人的求爱行为来判断他是否适于结婚,因为此处他目前有一个直接目标,而在其他方面,他却可能忧柔不决。然而不论如何,这还是对他的性格给予了一些可靠提示。

  在我们这种文化中(也只有在这些情况下),人们通常希望男子采取主动,首先表达爱意。因此,只要这一传统存在,就必须训练男孩去学会男性态度——主动、不犹豫、不后退。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是社会整体的一分子,并且视其利弊为己有,他们才能学会这些态度。当然,女孩子和女士们也可以去求爱,她们也会采取主动,但在我们西方的主要文化气候中,她们觉得必须要比男性更加保守,她们对异性的接近表达在她们的风姿仪态、穿着打扮、活动方式以及顾盼谈吐中。因此,可以说男性的方式要较为简单肤浅,而女性则较为深觉复杂。 

婚姻与男女平等

  可以肯定,我们决不可低估或者小看爱情问题,而应当置之于重要地位。在我所听到的所有处方中,真正处于不利地位的往往是女性。在我们的这会中,男性无疑要比女性轻松。这是社会错误地处理婚姻的结果。个人反抗是无法克服它的。尤其是在婚姻当中,个人反抗既会影响到两者关系,又会影响到对方的幸福。只有认识到社会的一般态度并加以改变。这才能得到克服。我有一个底特律的学生拉西教授。她进行了一项调查,发现40%的女孩都希望自己是男孩,这就意味着她们对自己的性别不满。如果人类的一半都失望沮丧,痛恨其社会地位,痛恨另一半人拥有更多的自由,我们怎能解决爱情与婚姻问题?如果女性等待的只是受到轻视,如果她们认为自己不过是男子的玩物,认为男人自然是要花心的,这个问题能够容易解决吗?

  以后所说,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简单明了而且极为有助的结论:人类的天性既非多夫多妻,也非一夫一妻,但是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并且尽管人人平等,但还是分成了两性。我们已经看到,我们必须解决面临自己的三大生活问题,这些事实让我们看到:只有一夫一妻制,才最能保障一个人在爱情与婚姻中得到最为完美最为充分的发展。 

忽视

  第三种容易导致错误的情形,就是被忽视的小孩所处的情形。这样的小孩从不知道受与合作为何物,他所形成的对生命的诠释根本就没有这些积极力量。不难理解,当他面对生活中的诸种问题时,他会极力应付困难,而低估自己在别人的帮助和善意下解决它们的能力。他发现社会冷酷无情,而且以为它永远冷酷无情。特别的是,他意识不到自己可凭有益于他人的行动来赢得感情和尊敬。因此,他既怀疑他人,又不能相信自己。

  确实,任何东西也取代不了无私公正的感情。母亲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首先让孩子感到她是位值得信赖的“其他人”。然后她要将这种信任感拓宽加深,真到它涵盖孩子周围的一切之物。如果她的第一项工作——赢得孩子的兴趣、感情与合作——以失败告终,孩子就难于发展社会兴趣及与周围其他人的同类感。任何人都有对别人产生兴趣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必须得到培养得以练习,否则其发展就会受到挫折。

  如果一个小孩受到忽视、憎恶或抛弃,我们在研究这种极端例子时便可能会发现:他无视合作的存在,自我封闭,不能与人交流,并且完全不知道任何能帮他与人和睦相处的事物。但是,我们已经看到,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个体必会灭亡。小孩度过了婴儿期这一事实,便可证明:他受到了一定的关爱。因此,没有完全被忽视的儿童。我们所讲的只是那些所受照顾较一般要少的孩子,或那些在某些方面被忽视而其他方面如常的小孩。总之,受忽视的儿童从未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依赖的“他人”。生活中的许多失败者都来自孤儿或私生子,通常我们把这类儿童归于被忽视儿童的范畴,这样评价我们的文明,的确令人悲哀。

  这三种情形——身体缺陷、受娇宠、被忽视——最易使人对生命的意义得到错误结论。经历过这些情形的儿童,几乎都需要得到帮助以修正他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应当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生命为何物。假若我们有心于此,也就是说,对他们真正感兴趣,并朝这方面努力,我们将会在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中,看到他们对生命的解释。 

早期记忆与梦

  探究一下梦境和联想可能能证实有效:不论做梦还是清醒,人格都毫无二致。但是在梦中,社会要求的压力较弱,又因为防戒和隐藏少了,人格就要表露无遗。然而,要破解一个人赋予自己和生命的意义,最大的帮助莫过于他的记忆库。任何记忆,不管他以为多么微不足道,也相当重要,因为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值得记忆”的东西,而它之所以“值得记忆”,是因为这与他所想象的生命相关。它对他说:“这就是你必须期望的”,或者“这就是你必须避免的”,甚至“这就是生活”!特定的经历停留在记忆中,并且使生命所赋的意义更为明确。我们必须重申:经历本身并没有上述事实重要。任何记忆都是经过筛选的提醒之物。

  对于表明个人对待生活的特定方式存在的时间,以及提示其生活态度形成的最初环境,儿童期的早期记忆极为有用。早期记忆之所以有特殊地位,原因有二:其一,它包含了个人对自己及其境况的最初估计,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外貌的总结,第一次对自己几乎完整的概念,以及对自己最初的要求。其二,这是他的主观起点,是他的自传的开端。因此,我们往往能从中发现他所察觉的脆弱或不安全地位与被他视为理想的那个强壮和安全目标的对比。于心理学的目的而言,一个人是否认为这个最早记忆是他所能想起的最早的事,甚至是否是对真人真事的记忆,这都毫不重要。记忆的重要性,在于它们代表的东西,在于它们对生命的解释及与现在和未来的关联。

  我们来看看几个早期记忆的例子,看看它们所体现的“生命意义”。“咖啡壶从桌上掉下来烫伤了我”,这就是生活!如果一个女孩的自传这样开头,她的终身将伴随一种无助感,她会夸大生活里的危险和困难,这样的发现一点都不会令人奇怪。在她心底,她责怪其他人没有照料好她,对此我们也不会奇怪。有人这么不小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另一种最初记忆描绘出一种相似的世界之图:“记得3岁时,我从婴儿车里摔下来”。这种最初记忆会导致不断做这样一个梦: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在午夜醒来,发现天空被大火照得通红。星星纷纷坠落,我们与另一个星球相撞了。但正要爆炸之际,我就醒来了。这个病人是个学生,当问他他是否害怕什么东西时,他说:“我害怕我的生活不会成功。”很明显他的最初记忆和他反复做的梦让他气馁,并且加重了他对失败和灾祸的恐惧之心。

  有个12岁的男孩,因为尿床,并且总和妈妈发生冲突,被带到了诊所,他说起他的最初记忆:“妈妈以为我丢了,冲到街上大叫我的名字,她害怕极了,但其实我一直藏在屋里的橱柜里”。通过这个记忆,我们得到这个解释:生命的意义在于通过制造麻烦以博取注意;获得安全感的途径是欺骗;我不受重视,但我能愚弄别人。他的尿床就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使他处于受担忧得到关注的焦点。他妈妈这么焦虑紧张,正证实了他对生命的诠释。

  就像这里所提的例子,这个男孩早已形成了一个印象:外面世界的生活充满危险,他断定:唯有别人都为他担忧时,他才安全。只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安慰自己;如果自己需要的话,别人便会来保护我的。

  一位35岁的女士有这样一个最初记忆:“黑暗中,我在楼梯上,比我略大的表哥打开门,跟着我走下来,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从这个记忆看来,她可能不大习惯与其他小孩一起玩耍,与异性在一起尤其不自在。一问,她果然是个独生女,而且35岁了还未婚。

  下面的例子体现出一种发展更为完善的社会感:“我记得妈妈让我推小妹妹的婴儿车。”然而从这个例子,我们也可看到这样的迹象:只与弱者在一起才自如,并且可能还依赖母亲。当新生婴儿降生时,最好是得到年纪较长的孩子的合作来照料他,使他们对家里的新成员感兴趣,并分担保护他的责任。如果父母得到了他们的合作,大孩子就不易认为对婴儿的关注削弱了自己的重要性而憎恨这个婴儿。

  想与别人在一起的欲望不一定表明对他人真正感兴趣。当一个女孩被问及到最初记忆时,她回答道:“我与姐姐和另外两个女伴一起玩。”在此,我们当然可以看到这个小女孩正在学习与人和睦相处。但是,当她说她的最大恐怖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时,我们对她又有了新的了解。从中我们看到她缺乏独立性的迹象。

  一旦我们发现并了解了一个人赋予生命的意义,我们就找到了打开他整个人格的钥匙。有人称人的性格不可能改变,实际上这种观点只属于那些没有找到解开情境之匙的人。我们已经看到,任何证据或疗法如果没有揭开原始错误,它就不可能奏效。而改进的唯一途径,就是培养他们更有合作精神和更勇敢无畏的生活方式。 

学会相互合作的重要性

  相互合作精神是我们能抵制神经症倾向发展的唯一保障。因此,这一点极其重要;培养并鼓励小孩参予合作,允许他们与同龄人一起作事或玩耍以找到自己的行为方式。任何对合作的阻碍都会造成严重后果。以被宠坏的小孩为例:他们只对自己感兴趣,并且会把这种对别人缺乏兴趣的态度带到学校。他们对功课感兴趣,只因为他们以为这样老师会喜欢自己。只有他们以为于自己有利的东西,他们才听得进去。在他们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这种缺乏社会感的结果会愈加明显。一旦开始曲解生命的意义,他们便不再培养自己的责任感和独立感。从此他们也就无法应付生活中的各种考验和挫折了。

  我们不能将一个人的早期错误归咎于他,只能在他开始品尝苦果时帮他改正错误。一个小孩若没有学过地理,我们不能期望他在地理考试中得高分。同样道理,一个小孩若没学过与人合作,我们不能期望他在需要合作的工作中表现良好。但是,生命中任何问题的解决都需要合作的能力;任何困难的征服,都必须是在人类社会的框架之中,并增加人类幸福。唯有那些懂得生命在于奉献的人,才会充满勇气并很可能获得成功。

  倘若老师、家长和心理学家都清楚赋予生命意义时可能出现的种种错误,倘若他们自己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就能确信:缺乏社会感的儿童最终会对自己的能力和生活中的机遇产生一种更为良好的感觉。遇到挫折时,他们不会放弃努力,不会另寻捷径,不会逃避责任或将责任推卸给他人;他们不会谋求额外照顾或特殊同情,他们不会觉得颜面扫地而施行报复,不会追问:“活着有什么用?它给了我什么?”他们只会说:“我要自己开始生活。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完全能做好。我是自己行为的主宰。推陈出新的工作,只能靠自己。”倘使这样面对生活,做一个独立而合作的人,那么人类文明前途无量。 

增强生活方式

  下面这一事实马上就帮我们澄清了梦的意图。我们做梦,但早晨醒来一般忘了自己的梦,似乎不留一丝痕迹。果真如此吗?一丝痕迹被未留下?是有东西留下的:我们还留有梦中所引起的感觉。图像不复存在,对梦的了解也丝毫未留——留下的只是萦绕于心的感觉。梦的意图肯定存在于它所激发的感觉之中。梦只是激发感觉的方式和工具。梦的目的在于它所遗留下来的感觉。

  一个人产生的感觉必定与其生活方式保持一致。梦中想法和白天想法之间的差异并不是绝对的,这两者之间并无严格区分。这种差异简单说来,就是我们在梦中比在醒时与现实的接触要少,但并未真正脱离现实。如果白天我们牵挂某个问题,那么在睡眠中也会牵挂这个问题。即使在熟睡中,我们仍能使自己不掉下订。这一事实说明,在熟睡中,我们与现实的联系依然存在。大街上喧嚣吵闹,父母也能安然入睡;但孩子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马上醒来。即使在熟睡中,我们与外界也依然保持联系。然而,这时感官知觉虽然存在,但已经减弱了,我们与现实的联系也减少了。做梦时,我们只是孤身一人,社会的要求并不那么急迫地压着我们。在梦里的想法中,我们也不必那么忠实地应付周围的环境。

  只有当我们没有紧张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睡眠才不会受到干扰。做梦是对宁静睡眠的一种干扰。我们可以断定:只有当我们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时,只有当现实即使在熟睡中也压迫着我们,并向我们展现我们所面对并要求找到答案的问题时,我们才会做梦。

  现在我们可以来看看在睡眠中心灵是如何面对这些问题的。因为在梦中面对的不是全部环境,某些问题看上去要容易一些,所提供的解决方法要求我们作的调整也最小。梦的意图是要支持并增强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同时激发与之最相适宜的感觉。但是,生活方式为什么还需要支持?有什么东西可能威胁到它?从现实和常识的角度看,生活方式不堪一击。 因此,梦的意图就是保卫生活方式抵御常识的种种要求。这使我们有了一个有趣的了解。如果一个人遇到一个问题,他不想依照常识来解决,他的这种态度便可通过梦所激发的感觉得以确定。

  初见之下,这似乎与我们醒时的生活相对立,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对立。我们可以通过与醒时完全一样的方式来激发各种感觉。如果一个人遇到困难,又不想用常识来解决,而想继续沿用他落伍的生活方式,他必会施展浑身解数来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辩护,使它显得令人满意。例如,有个人的目标可能是轻轻松松地赚到钱,而不通过奋斗和劳动,不为他人做贡献。他也会想到有人在赌博中输了钱,遭了灾,但他想过上舒适的生活,想暴富。他会怎么做呢?他为自己构想出这样一幅图画:通过投机赚了钱、买了汽车,过着奢侈的生活,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个阔佬。通过这些幻觉,他激起了促使自己行动的感觉。最后,他便抛开了常识,开始赌博。

  在更为常见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工作的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们一部他看过并喜爱的戏剧。我们便会开始觉得好像放下工具,跑到戏剧去了。如果一个人在恋爱,他会为自己构想未来。如果他真的神魂颠倒,他会把未来构想得很美好。有时,如果他觉得悲观,他对未来的构想便会浑浑噩噩。但不论怎样,他都会激起自己的感觉。通过注意他在自己身上激起的是哪种感觉,我们可以判断他是哪一类人。

  如果做梦之后只有感觉留下,那常识又怎样了呢?梦与常识是一对死敌。我们可能发现:那些不想受到感觉欺骗、喜欢以科学的方式行事的人,他们不常做梦,甚至根本不做梦。还有些人不想通过正常有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不想运用符合常识的解决方法。常识是合作的一个方面,那些没有很好地学会合作的人讨厌常识。这些人常常做梦。他们担心生活方式会获胜、会得到正常理由,他们想逃避现实的挑战。我们断定:梦是试图在生活方式和现实问题之间架一座桥梁,以免于对生活方式做出调整。生活方式既是梦的创作者,又是它的制片人和导演。它总会激发一个人所需要的感觉。在梦中发现的东西,我们都可在其他特征和行为中找到。无论做梦与否,我们都会用同一办法来处理问题,但梦为我们的生活方式提供了支持和理由。

  果真如此,对于梦的了解,我们便迈出了极为重要的新的一步:在梦中,我们是在愚弄自己。每个梦都是一次自我陶醉,自我催眠。其全部目的就在于创造一种心境,使我们为面对某种情况做好最充分的准备。在梦中,我们能看到与日常生活完全一样的个性。但也要看到,在心灵的作坊中,这种个性正在为白天所要运用的各种感觉做准备。如果真的如此,在梦的构造中,在它所采用的意义中,我们都能看到这种自我欺骗。

  我们发现了什么呢?首先,我们发现,对于各种图像、插图和事件,会有某种选择。我们曾提及这种选择。回顾过去的时候,这个人便是把图像的事件整编为一部选集。我们发现这种选择是有目的的,他只会从记忆中选择那些能支持其优越感目标的事件。是人的目标操纵他的记忆。同样,在构造一个梦时,我们选出的事只会加强我们的生活方式,并且在我们遇到某些问题时,揭露生活方式对我们的要求。这样,这种对于事件的选择性表示出与我们的现实困难有关的生活方式的意义。现实地处理这些困难需要常识,但生活方式拒不让步。 

符号与暗喻

  梦还有其他哪些来源呢?人们在古代便已观察到,现代又有弗洛伊德特别强调了:梦主要由暗喻和符号构成。如一个心理学家所说:“在梦中,我们都是诗人。”梦为什么要用新的语言和暗喻来表达?答案很简单,如果直来直去,不用暗喻和符号,我们便无法避开常识。暗喻和符号可以滥用。它们可以综合不同的意义,可以同时说两件事,其中一件还可能是假的。从中还可以得出不合逻辑的结论。它们还能激发感觉。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总在运用它们。如果想纠正某个人,我们会说:“不要这么小孩气!”我们使用暗喻时,不相关的事情、只诉诸情感的事情,都会混进来。或许有一个大个子对一个小个子生气,他说:“他是条毛毛虫草,只配让人踩。”用这个暗喻,他在为自己的愤怒找正当理由。

  暗喻是一种奇妙的表达工具,但我们可以欺骗自己。当荷马描述希腊军队如雄狮般弛骋疆场时他给了我们一个壮观的形象。难道我们相信他想准确地描写一群可怜、肮脏的士兵怎样在战场上爬行吗?不,他是想让我们把他们视为雄狮。我们知道他们不是真的雄狮,但如果诗人描述士兵们怎样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怎样鼓起勇气或避开危境,他们的甲胄如何破旧等细枝末节,我们便不会有这么深的印象了。运用暗喻是为了美,为了想象,为了幻想。然而,我们必须强调,如果一个人的生活方式错了,那他所动用的暗喻和符号便十分危险。

  一个学生面临考试。这个问题浅显,他应当鼓起勇气,运用常识来处理它。但倘使他的生活方式是想逃避,他可能会梦见自己在作战。他用暗喻将这个浅显的问题描绘出来,这样便觉得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害怕了。或者他会梦到自己站在悬崖旁边,必须后退才不会掉下去。他必须产生这种感觉来作为一种躲避的策略,一种逃避现实的形式。他把考试比拟为悬崖,欺骗自己。同样,我们还可认出梦中常用的另一个花招,这就是把一个问题化小,只留下原来问题的精髓部分,然后剩余部分用一个暗喻表达出来,视为原问题一样加以处理。

  例如,还有一个学生,充满勇气,有长远的生活观,希望能完成功课,通过考试。当然,他还是需要支持,想安慰自己——他的生活方式就这样要求。考试前夜,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山顶上。这幅表现其处境的图像已被大大简化了。他的全部生活环境只有最小的那部分表达出来了。考试问题对他来说非常重大。但通过排除这个问题的许多方面,只集中在成功的前景上,他激发了感觉来帮助自己。次日早晨起床时,他觉得心情比以前更愉快,精力更充沛,而且也更有勇气了。他已经成功地化小了自己所必须面对的困难。但尽管他是安慰了自己,他实际上也愚弄了自己。他没有运用常识来面对全部问题,只是激发了一种自信的心态。

  这种故意激发某种感觉的事极为普通。一个人要想跳过一条小溪,在跳之前,他可能会数到三。数一二三难道真的这么重要?跑过去与数一二三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一丝一毫都没有。他数一二三只是激起自己的感觉,集中所有力量。我们具备一切必要的心理资源,来精心构成一种生活方式,并加以固定、加强。其中最重要的一种资源就是激发感觉的能力。我们不分昼夜地进行这个工作,但可能在梦中更清晰。

  我来举个自己的例子,说明我们如何愚弄自己。大战中,我是一家治疗患了弹震症士兵的医院院长。看到那些再也无法面对战争的士兵,我竭尽全力让他们做一些轻松的事来帮他们。这样大大减轻了他们的紧张,往往很成功。一天,有个士兵跑来找我。他是我看到的体格最健壮的一个人。他垂头丧气,给他检查时,我就想怎样可以帮他。当然,我也可以把这些有病的士兵打发回家,但我的每一份诊断书都必须得到上司的通过,因此我的慈悲之心也必须克制在一定限度之内。这个士兵的情况很棘手,最后我终于说:“你有弹震症,但身体却很健康,很强壮。我会让你做一些轻松的事,这样你就不必上战场了。”

  看到自己不能回家,这个士兵很沮丧,说:“我是个穷学生。要靠教书养活年迈的父母。不教书的话,他们会饿死。如果我不养他们,他们就只会死了。”

  我希望能送他回家,找一份办公室工作,但又害怕诊断书这样写的话,长官会勃然大怒而打发他上前线。最后,我决定实话实说。我要证明他的身体只适于做哨兵的工作。当晚回家睡觉时,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自己成了杀人犯,在黑暗狭窄的街上四处乱跑,使劲想自己杀了谁。我记不得谁是被害者,只是觉得:“我杀了人,我完了。我的生命结束了,一切都完了。”

  一醒来,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样了谁?”然后我想起:“如果我不给这个士兵一份办公室的工作,也许他就会被派到前线,然后牺牲了。这样我就成了凶手。”可以看到我是怎样激起自己的感觉欺骗自己。我没有谋杀任何人,即使我预见的不幸真的发生了,我也不会有罪。但我的生活方式不允许我冒这样的险。我是名医生,我是来拯救生命的,而不是让它处于危险之中。我想起如果要帮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遵从常识的规律,而不要管自己的生活方式。因此,我证明了他宜于做哨兵。

  后来的事证明遵从常识总是上策。上官看过诊断书后,划了一条横线。我想:“他要把他派到前线去了。”尽管如此,我应当给他一份机关工作的。长官批道:“干半年机关工作。”原来这位长官已经受了贿,是要对这名士兵高抬贵手。这个年青人从来就没有教过书,他对我讲的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他讲这个故事只是想要我给他一份轻松的工作,然后让这位受了贿的长官来批署我的诊断书。自那以后,我就想最好还是不要做梦。

  梦是用来欺骗和愚弄我们的,因此它们就很难懂了。如果了解了梦,它们就再也无力激发我们的感觉和情感,也无法欺骗我们了。我们就会选择符合常识的方式来行事,而拒绝听从梦的驱使。因此,如果了解了梦,梦的意图也就失去了。

  梦是当前的现实问题与生活方式之间的桥梁,但生活方式不应得到任何增强。它与现实必须直接接触。梦的种类繁多,但每一个梦都揭示出根据所处的特定情境,个人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哪一点上需要增强。因此,梦的解析总是为个人所独有。因此,根本不可能用公式来解析符号和暗喻。梦是生活方式的产物,来自个人对自己特定环境的解析。我简要描述一些更有典型性的梦的类型时,不是要为梦的解析提供一种死板的指导,而是想用以对梦及其意义有一个一般的了解。 

一般的梦

  许多人都梦见自己会飞。这个梦的关键,像其他梦一样,在于它所激发的感觉。它留下一种轻松快乐、勇气十足的心境。它使人的心情由低沉到高涨。它把克服困难,追求优越描绘为轻松容易的事。它让我们把自己想象为勇敢者,高瞻远瞩,雄心勃勃。即使在熟睡中也不放弃自己的雄心。这种梦包含这样一个问题:“我是继续向前还是就引打住?”而梦建议的答案是“我的路上没有阻碍。”

  许少有人没有做过掉下来的梦。这很值得注意。它表明:人类的心灵更专注于对自己的保存、以及对失败的害怕,而不是想法去克服困难。如果我们记起按惯例我们总是警告小孩,要他们警惕点,这就容易理解了。小孩子早被吓坏了:“不要爬到椅子上去!”“不要去摸剪刀!”“不要玩火!”他们总是处于虚构的危险的包围之中。但是,让一个人成为胆小鬼绝不能帮他应付真正的危险。

  如果一个人常梦见自己瘫痪了或错过了火车,这个意义通常就是:“如果我不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就会过去,那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要走一条弯路,我要晚点到,这样就能免于遇到这个问题了。我一定要让火车开走。”

  许多人梦到了考试。发现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考试,或者还要通过一门自己很久以前就已通过的考试,他们有时会大吃一惊。对于有些人,这个意义是:“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眼前的这个问题。”对其他人,它的意义是:“你以前通过了这种考试,那现在也会通过面临的这个考验。”一个人的符号与别人的决不一样。对于梦,我们应当主要考虑它留下的心境,以及它与整个生活方式的配合方式。 

一些个案研究

  曾经有一个32岁的神经症患者来找我治病。她是家里的老二,像其他老二一样,她雄心勃勃。她老是争当第一,无可挑剔地解决所有问题。来看病时,她的神经已崩溃了。她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的有妇之夫,他做生意失败了。她想嫁给这个男人,但他却离不了婚。她梦见在乡下时,她把自己的公寓租给了一个男子,这位男子搬进来后不久便结婚了,但却没钱交租,他为人不诚实,工作又不努力,她只好把他赶走了。我们马上便可看出,这个梦与她的现实问题有某种联系。她是在考虑要不要嫁给一个事业失败的男人。她的爱人穷困潦倒,养不起她。当他有次带她去晚餐又无钱付账时,这一反差尤其得到了加强。这个梦的效果就是激起对婚姻的反感。她是个雄心勃勃的女人,不想同一个贫穷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她用一个暗喻问自己:“如果他租了我的房又付不起租金,我拿这样的房客怎么办?”答案是:“他只能搬出去了。”

  然而,这个有妇之夫不是她的房客,不能与他完全等同起来。一个不能赡养家庭的男子不同于一个交不起租金的房客。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更放心地遵从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给了自己这种感觉:“我不能嫁给他。”这样,她就避免了用一种符合常识的方法来处理整个问题,而只选择处理很小的一部分。同时,她又化小了爱情与婚姻的整个问题,好像这一问题可以在这个暗喻中得到充分表达:“一个男人租了我的房,如果他交不起租金,就必须滚蛋。”

  因为个体心理学的治疗技巧总是针对增加一个人在面对生活中种种问题的勇气,因此很明显,在治疗过程中,梦会改变,体现一种更为自信的态度。一个患忧郁症的病人在出院时做了这样一个梦:“我一个人坐在一条凳子上。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雪,幸好我避开了,因为我赶紧跑到屋里,与丈夫在一起。后来,我帮他在一家报纸的广告栏里找合适的工作。”这个病人自己不能解析这个梦。这梦清楚地表现出她想与丈夫重归于好的感觉。起先,她恨他,尖刻地抱怨他的弱点,抱怨他不能谋一份好工作,缺乏上进心。这个梦的意义是:“与其独自面对危险,还不如与丈夫呆在一起好。”尽管我们赞同这个病人的结论,可是她与丈夫和好及使婚姻重合的方式,隐隐现出那些焦虑的亲戚们常提出的建议。独处的危险得到过分强调,她还没有准备好勇敢地独立与丈夫合作。

  一个10岁的男孩被带到了诊所。在学校,老师抱怨他对同学很恶毒。他在学校里偷东西,又把东西放到别人的桌子里,诬陷他们。只有当一个小孩觉得有必要去羞辱他人,证明是他们恶毒而不是自己时,这种行为才会发生。如果他用的是这种方法,我们可以猜到他肯定是在家里学到的,在家里他肯定想陷害某个人。这个10岁的男孩在大街上向一个孕妇扔石头,因此惹上了麻烦。在他的心里,他可能已经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可以怀疑他不喜欢怀孕,我们还必须看到是否有个妹妹或弟弟的降生让他不高兴。在老师的评语中,他被称为“这一带的害虫”;他老烦其他小孩,辱骂他们,到处讲他们的坏话。他还追打小女孩。这表明他可能是与妹妹在竞争。

  我们得知他是两个孩子中的老大,有一个4岁的妹妹。他母亲说他很爱妹妹,一直对她很好。我们绝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话——这样的男孩不可能爱他妹妹。后来就可能看到我们的怀疑是有理由的。这位母亲还声称自己与丈夫的关系非常融洽,这对这个小孩来说很不幸。显然父母对他的任何错事没有任何责任。这来自他自己邪恶的本性,命运的安排,或许是某个远祖!

  在个案研究中,我们常听到这样理想的婚姻:父母如此优秀,而孩子却如此可怕!教师、心理学家、律师和法官都是这种婚姻的见证人。事实上,“理想的”婚姻可能会对小孩产生这样严重的问题:看到妈妈很爱爸爸,他会感到恼怒。他想独霸母样的注意力,可能会憎恨她对其他人表示爱,如果幸福婚姻对孩子有害,而不幸的婚姻又害处更甚,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必须使小孩从一开始就与人合作,必须防止他只依恋某个家长。这男孩被宠坏了,他想留住母亲的注意,因此只要一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充分注意,他便会故意去招忍麻烦。

  在此,我们的怀疑又马上得到了证实。这位母亲自己从未惩罚过这个孩子,她总是等孩子的父亲回来处罚他。她许她觉得自己心太软,觉得只有男人才能发号施令,才有力量去惩罚。也许她希望保住孩子对她的依恋,害怕失去他的感情。不管怎样,她是在引导孩子不对父亲发生兴趣,不与父亲合作。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也就必然产生了。我们又听到这位父亲很爱妻子和家庭,但因为这个男孩的缘故,下班后不愿回家。他对他惩罚很严厉,经常痛打他。这样,这孩子也就不可能不心灵脆弱了。他只是学会了怎样巧妙地掩饰自己的感觉。

  他爱妹妹,但从不与她好好玩,常扇她耳光、踢她。他睡在餐厅的一张睡椅上,而妹妹却睡父母房中的小床。如果我们设身处地地为这个男孩想想,分享一下他的感受,我们也会对父母房中的这张小床恼火。我们尽量通过这个男孩的心灵来想、来看、来感受。他想成为母亲注意的焦点。而在晚上,妹妹与母亲却那么接近。他必须设法让她更与自己亲近。这个男孩非常健康,出生很顺利,喂了7个月的母乳。当他第一次用奶瓶时,他吐了。直到3岁,他才停止呕吐,很可能他胃不大好。现在他饮食正常,营养充分,但仍是担心自己的胃。他认为胃是一个薄弱之点。为什么他会向孕妇扔石子,现在我们了解得更多一点了。他对食物非常挑剔。如果他不喜欢面前的食物,母亲就给他钱,让他出去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他却向四邻抱怨父母没有让他吃饱。这一招他已经磨炼乳得炉火纯青了。他总会这么说:通过诋毁别人,重获自己的优越感。

  现在我们就可以理解他来诊所时所说的这个梦了:“我是一个西部牛仔,”他说,“他们送我到墨西哥去了,我必须一路杀回美国。有个墨西哥人来拦我,我就踢了他的肚子一脚。”这个梦的感受是:“我处于敌人的包围之中,必须挣扎,必须奋战。”在美国,牛仔都被视为英雄,他认为追小女孩、踢别人的肚子就是英雄事迹。我们已经看到,肚子在他生活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他视之为最薄弱的地方。他自己胃不好,父亲也以常唠叨有神经性胃病。在这个家庭里,胃已上升到最为重要的位置。这个男孩的目的就是要打别人最弱的地方。

  他的梦和行为表现了完全吻合的生活方式。他活在梦里,如果我们不能使他从这个梦中清醒过来,他会一直这样活下去。他不仅会反抗父亲、打妹妹、小孩子,特别是女孩,还会想去反抗那些要阻止其反抗的医生。梦里的冲动会鼓舞他继续下去,当英雄、征服别人。除非他看到自己是怎样在愚弄自己,否则一切治疗都是白费。

  在诊所,我给他解释了他的梦。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国度,任何想惩罚他、阻拦他的人都是墨西哥人,他们都是敌人。第二次他来到诊所的时候,我们问他:“我们上次见面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了坏孩子。”他回答道。

  “你干了什么?”

  “我追赶一个小女孩。”

  这远远不仅是一个坦白,还是一个夸耀,一次进攻。这是诊所,人们想让他变好,但他却强调自己是个坏孩子。他就是在说:“不要幻想会有什么改进。我也会踢你的肚子。”我们该拿他怎么办?他还是在梦中,还在扮英雄。我们必须消除他从这一角色中所得到的满足感。

  我们问他:“难道你相信你的英雄真会去追赶小女孩吗?这种英雄行为不也太蹩脚了吗?如果你想成为英雄,那就应当去追那些强壮的大个子女孩,或者你根本就不应当去追女孩。”这是治疗的一面。我们必须让他认识清楚,不要想再继续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如一句法国谚语所说,我们必须“对他的美汤吐痰”。这样,他就不再喜欢自己的美汤了。治疗的另一面就是要鼓励他去与人合作,以一种于社会有益的方式来获得重要性。除非一个人害怕处于生活社会性的一面会遭到失败,否则他不会采取反社会的行为。

  有一个24岁的女孩,单身,从事文秘工作,抱怨老板恃强凌弱,让她无法忍受,她还觉得无法交友,保持友谊。经验告诉我们,如果一个人留不住朋友,那肯定是因为他想控制别人,他只关心自己,他的目的是要表现自己的优越感。她的老板也许也是同一种人。他们都想控制别人。如果两个这样的人碰到一块儿,那肯定会有问题。这个女孩是家里7个孩子中的老幺,是家里的宠儿。她的外号叫“汤姆”,因为她老想自己是个男孩子。这就更使我们怀疑,她的优越感目标就是要控制他人。她想,变得男性化,就是变为主宰,能控制他人,而不受控于自己。

  她很漂亮,但她认为别人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因此很害怕脸部变形或受到伤害。在我们的社会中,漂亮女孩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控制别人,她也完全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却想成为男孩,以男性化的方式来控制别人。因此,她也不太在乎自己的美丽。

  她的最初记忆是被一个男人吓坏了,她承认至今为止还是害怕遭抢或遭劫。一个想成为男性的女孩,竟会害怕强盗和打劫者,这看上去似乎很奇怪,但事实上并不奇怪。是她的软弱感决定了她的目标。她只想生活在自己能操纵控制的环境中,要避开其他所有环境。夜盗和打劫者是控制不住的,她便想把他人通通消灭。她想轻松地变得男性化。这样,如果失败了,就有所凭借来掩饰自己的处境了。这种女性角色的深刻不满,即我所说的“男性化抗议”,往往伴随着一种紧张感——“我是一个与身为女人的种种不利抗争的人”。

  我们来看看在她的梦里是否也可以找到同样的感受。她常常梦到被一个人留下来。她是个宠坏的孩子。她的梦意味着:“我必须受到照看。把我单独留下来很不安全,别人会攻击我、操纵我。”另一个她经常做的梦是丢失了钱包。这时她是在说:“小心,你有失去东西的危险。”她不想失去任何东西,特别是不想失去操纵别人的权利。她选择生活当中的一件事——丢失钱包——来代表全部生活。在此,我们又有了一个例子来说明梦是如何通过产生感觉来加强生活方式的。她并没有丢钱包,但梦见自己丢了。这种感受就会留下来。

  她还有一个长一点的梦,能帮我们更清楚地看出她的态度:“我到了一个游泳池,那儿有许多人,”她说,“有人注意到我站在别人头上,看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头上,他们好像大叫起来,而我就处在掉下来的危险之中了。”如果我是个雕刻师,便会这样雕刻她:站在别人的头上,把别人作为自己的垫座。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这就是她想激发的感觉。但是,她认为自己的位置很危险。并且以为别人也应当看到她的危险。别人应当小心照顾她。这样她才能继续站在他们的头上!她觉得在水中游泳很不安全,这就是她的生活的全部故事。“要做男人,不做女孩”,这就成为了她心理上的目标。像其他老幺一样,她雄心勃勃,不对现实处境做适当反应,而是想“看上去”比别人优越。而且她每时每刻都处于对失败的恐惧之中。如果要帮她,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式让她安于自己的女性角色,消除她的害怕和对异性的高估,帮她在其他人当中感受友善、平等。

  有个女孩在13岁时,弟弟因一次事故丧生。她说了自己的最初记忆:“弟弟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一次他抓住一把椅子想站起来,但椅子却掉在他身上。”还有一次事故,我们可以看出她对世界上的危险有很深的印象。“我做得最多的一个梦”,她回忆,“非常奇怪,一条街上有一个我没看到的洞,我老是走在那条街上,走着走着,就掉到洞里了。洞里都是水,我一触到水,马上便惊醒了,心跳得好厉害”。

  我们不会像她那样觉得这个梦很奇怪,但如果她继续用这个梦来惊吓自己,她肯定会觉得它神秘莫测。这个梦告诉她:“小心点。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危险。”然而,这个梦告诉我们的不止于此。如果你已经在下面了,你肯定掉不下来。如果她有掉下去的危险,她肯定想象自己比别人要高。在后来这个梦里,她是在说:“我高人一等,但要小心不掉下去。”

  还有一个例子,从中我们会看到同样的生活方式在最初记忆和梦中是否也发生作用。我个女孩告诉我:“我记得曾喜欢看别人修楼房。”我们能够猜出她有合作精神。一个小女孩不可能参与建房,但通过她的兴趣,可以表现出她喜欢与人分担工作。“我当时是个小娃娃,站在一扇很高的窗子旁,那些玻璃格子至今还历历在目。”如果她注意到了窗子很高,他肯定在脑海中对高矮有个对比。她的意思是:“窗户很大,而我很小。”听到她身材娇小也就不足为奇了,正因为这样,她才会那么喜欢比较大小。她说自己记得那么清楚只不过是吹噱而已。

  我们还是回到她的梦上:“还有几个人同我坐在一辆车上。”正如我们的想,她是个乐于合作的人,她喜欢同别人在一起。“我们一直开,到一片树林前才停车。大家都下了车,跑进林子里。大部分人个头都比我大。”她又注意到了大小差异。“但我还是尽量及时赶到,搭上了电梯。电梯下到一个大约有10英尺深的矿坑里。我们想不走出去的话,一定会被毒气毒死。”现在她在描述一个危险处境。大部分人都害怕某些危险。人类并不十分勇敢,但是,她继续说:“我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在此可以看出她很乐观。如果一个人乐于合作,他往往勇敢乐观。“我们在那呆了一分钟,然后又集合起来,飞快地跑到汽车上了。”我深信这个女孩一直乐于合作,但她觉得自己应当再高大一点。在此我们会发现她有一点紧张感,就好像站在脚跟上一样,但由于她喜欢别人,喜爱与别人一起取得成就,这种紧张感便会得以抵消。 

长子

  任何长子都经历过一段独生子女的时光,第二个孩子降生的时候,便骤然强迫自己进行调整来适应新形势。头胎孩子通常得到了大量的注意和宠爱。他已经习惯于处在家里的中心地位。往往他会发现自己措不及防被驱逐出这一位置。又有一个小孩出生了,他不再是唯一了。现在他只能与一个对手分享父母的关注了。这种变化往往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许多问题儿童、神经症患者、罪犯、 酗酒者、乖癖者,他们的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的。他们都是家中的老大,对另一个孩子的到来有深刻的体会,他们的被剥夺感改变了他们的全部生活方式。

  以后的孩子也会以同样方式丧失他们的地位,但也许他们的感受不会有这么强烈,他们已经与别外一个孩子合作过,他们从未独享过关怀和照顾。而对老大来说,这是个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他确实因新生儿的到来而受到忽视,我们不能期望他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现实。如果他怀恨在心,我们也不能因此而指责他。当然,倘若他的父母让他确信他们爱他,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安全可靠,更重要的是,倘若使他做好充分准备来迎接弟妹的到来,教会他一起来照顾小宝贝,那么这种危险就会过去,不会留下任何影响。但通常他没有做好充分准备。新生儿确实从他那儿抢走了关爱和赞赏。他便开始尽力要把妈妈拉回到自己身边,开始想出各种办法来重获她的关注。我们有时会看到一位母亲被两个孩子拉来拉去,每个人都力争比对方多占有她。

  老大更能使用武力,能想出新点子。我们可能想象一下他在这种处境中会怎么做。假若我们是在他的处境,追求他的目标,我们的所作所为与他会毫无二致。我们会竭力让母亲担忧、反抗她,做出一些她不可能忽视我们的行为。他也会这样做。最后,他会让母亲耐心尽失。他运用各种能用上的东西,孤注一掷地反抗。母亲对他给自己惹的事不胜其烦,现在他开始真正品尝到不再受人疼爱的滋味了。他为得到母亲的爱而战,但结果却失去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但由于其行为,他现在真的受到冷落了,他觉得理直气壮了。“我就知道。”他说。别人都错了,自己才是对的。他好象陷入了一个陷阱:他挣扎得越激烈,处境越坏。他对自己处境的看法,无时无刻不可以得到印证。当他的全部直觉都告诉他说自己对了时,他怎么会放弃反抗呢?

  对于所有这些反抗,我们都必须探究其特殊处境。如果母亲予以回击,孩子便会变得脾气暴躁、难以控制、吹毛求疵、不听话。当他背离母亲时,父亲往往会给他提供一个机会来重获受宠地位。他对父亲兴趣日益浓厚,竭力要赢得他的关心和感情。老大往往会更喜欢父亲,会倾向于他们。小孩只要开始更喜欢父亲,我们便可肯定这是第二阶段了:一开始他会依恋母亲,但如今他已失去了她的爱,为了谴责她,他把这种爱转到了父亲身上。如果一个小孩更喜爱父亲,我们便知道他已经受过一次挫折了;他觉得受到了拒绝和忽视,对此他再也无法忘怀,而他的整个生活方式都会建立在这种被拒感之中。

  这种反抗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时甚至会持续终生。这个小孩已经学会了去反抗、去抵制,他在所有环境中都会继续反抗。也许他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然后,他便失去希望,认为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真情。他会变得暴躁易怒、内向、无法与别人合作。这个小孩已经学会了与人隔绝。这种小孩的一切行为和表现都是针对过去,那段时光他曾是注意的焦点。

  因此之故,老大通常会以某种方式表现对过去的兴趣。他们喜欢回顾,喜欢谈论过去。他们羡慕过去,对未来却充满悲观。有时候,一个小孩如果丧失过权力,丧失过自己统治的小王国,他会比别人更能理解权力和威信的重要性。长大以后,他会喜欢行使权威,夸大法律和纪律的重要性。每件事情都必须依法而行,而法律也永不更改。权力只能掌握在那些被予以权力之人的手中。我们可以理解:儿童期这样的影响会造成保守主义的强烈倾向。倘若这种人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好的地位,他会老是疑心背后有人要赶上来,想把他赶走,取而代之。

  长子的处境提出了一个特殊问题,但这个问题也可以用来化为优势。当小宝贝出生时,如果头胎孩子已经学会了合作,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在这样的老大当中,我们发现他们会产生一种愿望去保护别人、帮助他们。他们学会了去模仿父亲或母亲;在与弟妹相处时,他们往往会扮演父母的角色,照顾他们,教导他们,觉得应对他们的利益负责。有时他们发展出一种善于组织的巨大才能。这都是一些有益的情况,尽管这种要保护别人的努力也会夸大,想延长别人对自己的依赖,控制他们。

  依我自己在欧美的经验,我发现绝大部分的问题儿童都是老大,其次便是老二。真是有趣,这些极端的位置会造成最严重的问题。我们的教育方式还未能成功地解决老大的问题。 

第二个孩子

  第二个孩子的处境完全不同,他的处境与其他孩子的处境不可同日而语。从出生之时起,他即与另一个孩子分享注意,因此,他比最大的孩子会容易合作一点。他的身边有许多人,如果老大不与他对抗、不把他往下压,他的处境是相当不错的。然而,在他的整个童年期,他的处境有一点十分重要:他有一个带领人。无论是年龄还是发展方面,他前面总有一个孩子,无时无刻不刺激他施展浑身解数要迎头赶上。典型的老二很容易便可认出来:他表现得好像在参加一场比赛一样,好像有个人比他快一两步,他得加紧步伐超过他。他时时刻刻都要全力以赴。他一直学着要超过哥哥,征服他。

  《圣经》中有许多奇妙的心理学暗示,通过雅各(Jocob)的故事,精彩地塑造了一个典型的次子形象。他想当第一,想取代以扫的地位,攻击他、超过他。老二会恼怒地感到自己落在后面,便竭尽全力要征服别人。他往往会成功。老二往往比老大更有才华,而且更成功。在此,我们不能说在这一发展中遗传起到了什么作用。如果说他赶得很快,这只是因为他非常努力而已。即使当他长大以后,离开家庭这个圈子后,他也通常会利用一个带领人;他会把自己跟一个他认为位置更有利的人相比,而尽力要超过他。

  我们不仅只在醒着的生活中能看到这些特征,个性的一切表现中,都留下了它们的印迹。在梦中,它们也更容易找到。例如,老大常会梦见掉下来。他们站在高处,但他们不能肯定自己能否保持这一优越地位。相反,老二往往会想象自己在赛跑。他们跟在火车后面跑,或者骑自行车跟人比赛。有时,这些匆匆忙忙的梦非常明显,我们很容易便可猜到做梦者是老二。

  然而,我们必须说,规律也非死板不变的。无需表现得像一个老大才能成为老大。决定的是环境,而非出生顺序。在大家庭中,有些较晚出生的小孩处境与老大也完全一样。也许有两个孩子出生得比较靠近,然后很长一段时间,第三个小孩子出生生,后来又生了两个。第三个孩子可能会表现出老大的一切特征。所以,不只是老二,四五个孩子出生后,也许还会出现一个典型的“老二”。如果两个孩子年龄相近,一起长大,而且又同别的孩子年龄差距较大,他们便会表现出老大和老二的种种特征。

  有时候,老大在这种竞赛中被击败了,这时就会发现他出现问题了。有时候,老大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压住弟妹,这时候老二就会有麻烦了。当老大是个男孩,老二是个女孩时,老大的处境便极为困难了。他有被一个女孩击败的危险,在当代社会,他可能会视为奇耻大辱。比起两个男孩或两个女孩之间的竞争,一男一女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

  在这种争斗中,女孩天生就会得到偏爱;在16岁之前,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比男孩发育得要更快。很多时候哥哥会放弃这场争斗,变得懒散沮丧。他会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得更高权威,譬如说吹牛、撒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女孩会赢。我们会看到男孩走上了各种歧途,而女孩却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取得令人瞩目的进展。这些问题是可以避免的,但事先必面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并在未造成任何损害之前采取措施。家庭是一个整体,所有成员一律平等、相互合作。无需竞争,不能让小孩有理由觉得自己受到威胁、花时间去反抗。只有在这样的家庭中,才可能避免任何不良后果。 

最小的孩子

  除了最小的孩子,其他小孩后面都有弟妹,因此他们的地位都可能被取代。但是最小的孩子却永不可能被取消地位。他没有弟妹,但有很多带领人。他总是家中的宝贝,很可能最受宠。他面临任何受宠孩子的所有问题,但是因为他受的刺激这么大,因为他面临这么多竞争,最小的孩子通常会发展得出奇的好,比其他小孩发展得都快,把其他人都抛在后面。在人类的整个历史中,老幺的地位从未改变。在最古老的故事中,都可以发现老幺如何超过兄妹的记载。

  在《圣经》中,获胜的总是最小的。约瑟夫是作为老幺被抚养大的。尽管班杰明在约瑟夫出生17年后出生,但他在约瑟夫的发展中未起丝毫作用。约瑟夫的生活方式是典型老幺的生活方式。他总是维护自己的优越,即使在梦中也是如此。其他人必须对他弯腰低头,他的光芒掩盖了所有人。他的哥哥们对他的梦非常理解。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因为约瑟夫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他的态度十分明了。他们也体会了约瑟夫在自己梦中所激发的感觉。他们害怕他,想除去他。但是,约瑟夫从最后变成了第一。以后,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最小的孩子往往是家中的支柱,这决非偶然。人们一直就知道一点,编了许多关于老幺的力量的故事。事实上,他的处境十分有利:父母兄姊都帮助他,许多人都刺激他的雄心和努力,而无人来攻击他,分散他的注意。

  但是,我们已经看到,最小的孩子在问题儿童中,数量占据第二位。通常,这一现象的原因在于全家对他们的宠爱方式。被宠坏的孩子不可能独立起来。他缺乏勇气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成功。最小的孩子通常都雄心勃勃,但大部分有雄心的孩子都很懒。懒惰是雄心与沮丧相混的一个信号:一个人的野心太大,以至于他看不到任何实现的希望。有时候,最小的孩子不承认有一个什么雄心,但这是因为他想一切方面都优秀,他希望不受限制,自己是唯一。最小的孩子有很深的自卑感,这一点也很明显。周围的人都比他大,比他强壮,比他更有经验。 

独生子女

  独生子女有其特殊的问题。他有一个对手,但他的对手不是兄弟姐妹。他的竞争感是针对父亲的。独生子女受到母亲的宠爱。她害怕失去他,总想置之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他产生了所谓的“母亲情结”;他总是拉着母亲的围裙,想把父亲推出家去。这件事也一样,只有父母共同努力,让孩子对两者都感兴趣,才能防患于未然。但在大部分情况下,父亲与孩子的联系不及母亲多。最大的孩子与独生子女的情况往往极为相似:他们要征服父亲,喜欢同比自己年长的人在一起。

  独生子女往往深怕自己的弟弟妹妹。家里的朋友说:“你应当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他对这一前景恨之入骨。他们一直是注意的中心。他确实觉得这是自己的权力,如果地位受到挑战,他便觉得自己受到了极不公平的对待。在以后的生活中,如果他不再是注意的中心,他便会出现许多问题。如果他出生在一个小心翼翼的环境之中,这也会妨碍他的发展。如果父母因为有病的缘故不能再生育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解决独生孩子的种种问题。但是,在那些可能养育更多孩子的家中,我们往往也会发现只有一个孩子。这些父母既胆小,又悲观。他们觉得自己在经济上只能养活一个小孩。家里的整个气氛充满焦虑,孩子受到许多不良影响。

  如果在一个家庭里,小孩间相距的年龄较大,那么两个孩子都会表现一些独生子女的特征。这种情况不是很妙。总是有人问我:“你认为一个家的顺序要怎样安排最好?”“孩子们之间的年龄是相差小一点好,还是相差大一点好?”以我的经验看,我以为最好是相差3年左右。一个3岁的小孩,如果有弟妹出生了,是能够合作的。他的年龄已经使他明白了家里可以有许多小孩。如果他只有一岁、一岁半或两岁,我们便不能与他讨论,他无法理解我们的道理。因此,我们无法使他为这件事做好充分准备。

  在全是女孩的家里长大的独子,日子也不会好过。如果父亲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他便完全生活在一个女性环境中,他看到的只有母亲、姐妹、或许还有女佣,他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长大后会与人隔绝。如果女性们联合起来对付他,这就更加会成为事实了。她们认为自己都必须联合教育他,或者想证明他毫无理由骄傲自大。这会造成许多敌对的竞争。如果他排行在中间,他便可能是处于最糟的位置——腹背受敌。如果他是长子,便有被一个女孩紧咬不放的危险,这个女孩是个非常锋利的竞争者。如果他是幼子,便会宠坏。

  独子在女孩中长大这一情况并不太妙,但如果他们过一种积极的社会生活,与其他孩子交往,这一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否则,处在女孩之中,他们也会表现得像女孩一样。女性环境与混合环境截然不同。如果一间房子不仅根据居住者的品味来设定标准,而且还以此来装修,我们可以肯定,女性居住的房子定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颜色会经过精心挑选,每个细节都会受到注意。如果里面有男人或男孩,房子便不会如此整洁;里面会有更多的粗糙之处,有更多的喧闹和异样的家具。在女孩子中长大的独子,都倾向于带有女性品味和女性的生活观。

  与此相反,他也可能激烈地与这种气氛作反抗,极力强调自己的男性特征。他会总是保持警惕,决心不受女子的控制。他觉得必须维持自己的个性的优越,但总会有一些紧张感存在。他会朝极端发展:或者把自己训练得十分强壮,或者特别虚弱。与此相似,在男孩中长大的独生女儿也会倾向于长得特别女性化,或十分男子气。通常,她一生都会有一种不安感和无助感。这种情况很值得研究和探索。我们并非每天都遇到这种情况,在下更多的结论之前,我们必须研究更多的例子。

  我研究成人的时候,总会发现一些童年早期留下的印象,而且这些印象从未曾消失。在家庭中的位置会给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发展的每一个困难,都是由于家庭中存在竞争缺乏合作引起的。我们如果环顾一下我们的社会生活,或确确实实把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并问一问为什么敌对的竞争是它最明显的一个方面,那么我们便会认识到各处的人都在追求一个成为征服者的目标,想要征服别人、超越别人。这一目标是童年早期经验的结果,是那些觉得自己不是家中平等成员的儿童敌对竞争的结果。只有通过培养孩子的合作精神,我们才可能消除这些不利后果。 

性格培养的重要性

  性格培养的有效性仍在实验之中。我们必须掠过法律体制,因为它并没有做认真而有组织的尝试去进行纠正性的性格教育。然而,即使在学校,结果也并不如意。在家庭生活中已经是失败者的孩子来到学校,他们会继续犯同样的错误,尽管接受了许多的教导和劝勉。因此,别无它法,只能改善教师的培养,使之能理解并帮助学校里孩子的发展。

  我主要是在学校从事工作,我相信维也纳的许多学校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在别的地方,虽然精神病学家给孩子看病,对他们的照顾提出建议,但除非教师同意他们的建议,并明白如何执行,否则,这有什么用呢?心理学家每周给小孩看一两次——也许每天一次——但他并不真正了解来自环境的影响、来自家庭内外和学校的影响。他写个条子,说这个孩子应当加强营养,或者应当接受甲状腺冶疗。也许他还会提示老师要给这个孩子个别对待。然而,老师却不明白心理学家为何要开这个处方,也对避免错误毫无经验。除非他理解这个小孩的性格,否则他将一事无成。心理学家和老师需要进行最亲密的合作。老师必须知道心理学所知道的一切,因此在谈论过孩子的问题之后,他不需要进一步帮助便可以独自进行下去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问题,他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就像心理学家如果在场时会做的一样。最实用的方法似乎是我们在维也纳建立的顾问会议。在本章结束时,我会描述一下这种方法。

  当一个孩子刚刚送到学校时,他的社会生活中遇到了一个新的考验。这个考验将揭示他发展中的任何缺点。现在,他合作的领域比以前广泛了。如果他在家中被宠坏了,他可能不愿离开自己受人呵护的生活,而与其他孩子打成一片。这样,在孩子上学的第一天,我们便可看出受宠孩子社会感的局限。他可能会大哭,要回家。他不会对功课或教师感兴趣。他对别人说的听不进去,因为他一直只想着自己。很容易看到:如果有父母告诉我们这个问题儿童在家里根本不惹麻烦,只有在学校时才会出现问题。然而,我们可以怀疑这个孩子觉得自己在家中的位置极为有利。家里并未设置任何考验,他发展中的错误也不明显。然而在学校,他不再受宠,因此便觉得自己被击败了。

  有个孩子在上学的第一天,什么都不做,就只嘲笑老师说的每一句话。他对功课没有一丝兴趣,老师都认为他肯定智力迟钝。看到他时,我说:“每个人都很奇怪为什么你在学校老笑个不停。”他答道:“学校是家长开的玩笑。他们把小孩送到学校去愚弄他们。”

  他在家里受到了逗弄,坚信每一个新环境都是对自己开的玩笑。我终于让他相信了他自己过分强调了要维护自己尊严的必要,没有人想玩弄他。结果,他开始对功课感兴趣,并且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老师与孩子的关系

  注意到孩子的困难,纠正父母的错误,这是教师的职责。他们会发现有些孩子已经准备好进入更广泛的社会生活;这些孩子已经在学校学会了对别人感兴趣。有些人却没有做好准备。一旦某个人没有对某个问题做好准备,他便会犹豫畏缩。表面迟钝但实际并非如此的小孩,他们对社会生活的适应问题感到犹豫。教师的位置能帮助他们直面眼前的新环境。

  但老师要怎样才可帮助他们?他要做的与母亲做的完全一样——与孩子联系在一起,获得其注意。孩子以后的全部适应在于首先捕捉住他们的兴趣。没有人可以通过严厉和惩罚做到这一点。如果一个小孩到学校后,觉得难以与老师和其他同学沟通,最坏的事情就是批评他、斥责他,这种方法只会更让确信自己讨厌学校是对的。我觉得如果我是一个在学校总受到谴责的小孩,我会极快地失去对老师的兴趣。我会寻找各种方式来逃离这种环境,完全避开学校。逃学、表现极差、显得极笨或难以对付的小孩,主要是那些将学校视为令人不快的人工环境的孩子。他们实际上并不笨,在编造理由不去上学或模仿父母的笔迹时,他们展现了极高的天分。但是,他们在校外发现了许多其他逃学的孩子,从这些同伴之中,他们获得了比学校多得多的欣赏。他们感兴趣并且觉得受到尊重的圈子,不是学校,而是这些团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如果孩子在班里不被接受为平等的一员,他们很容易便会转向犯罪生涯。 

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

  如果老师要吸引孩子的兴趣,他必须找出孩子有些什么样的兴趣,并要使他相信自己能在这些兴趣上和其他兴趣上取得成功。当小孩对某一科目感到自信时,很容易便可激起他对其他科目的兴趣。因此从一开始,我们必须找出孩子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哪种感官运用得最多,并且训练程度最高。有的小孩对看最感兴趣,有的是听,而有的是动。视觉型的小孩会更容易对诸如地理和绘画之类的科目感兴趣,这样他们便要使用自己的双眼。老师讲课时,他们不会听,他们不大习惯于听觉注意。如果这种小孩没有机会通过眼睛来学习,他们便会学得很慢。大家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缺乏能力,没有天分,而归咎于遗传。

  倘若有人应对教育失败负责,那应当是那些没能找到让孩子发生兴趣的正确途径的教师和家长。我并不是建议对小孩要鼓励进行早期的专门教育,但对他们产生的任何兴趣都应加以运用,以激发他们对其他方面的兴趣。现在有一些学校,课程的教授方式对孩子的所有感官都适应。例如,把模型制作的绘画与传统课程结合在一起。这种潮流应当受到鼓励,加以推广。教授任何科目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它与生活的其他部分紧密相关,这样孩子们便可看到这种教育的意图,看到他们所学东西的实际价值。常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只教小孩汲收事实好呢,还是教会他们独立思考好?我觉得无需将两者完全对立,可以将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譬如,联系房屋建筑来教小孩数学,让他找出需要多少木头,算出可住多少人,等等,这对小孩会极为有利。

  有的科目很容易可以放在一起教,许多老师很善于将生活的一面与另一面联系起来。譬如,老师可以与小孩散散步,找到他们对什么最感兴趣。与此同时,他可以教他们了解植物及其结构、植物的生长及用途、气候的影响、山川的自然特征、人类的农业史等等,实际上可以是生活的任何方面。当然,我们必须首先假定这位教师对所教孩子真正感兴趣,如果不是这样,教育便毫无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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