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的秋霞刚进家门,大喇叭吆喝着村委会成员立即到大队开会!
一个都不缺,东歪西坐,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抽着闷烟儿,秋霞进来踅了个位置坐下,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满堂叔。“嗯哼!”书记清了清嗓子,列位都一本正经地挺起身子,鸦雀无声了!。“到齐啦,啊!传达一下上级通知,自五二年三反五反取得阶段性胜利至今不到十年,走资派又有所抬头,中央决定要在城乡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运动),将有工作组派驻我村进行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务的工作,把阶级斗争进行到底!具体接待事宜由树彬同志主持,其他村委会成员积极配合。”“嗯嗯!”人们点头应着。
六三年的初秋仍然是闷热难耐,半熟不熟的大田庄稼蔫绿着不显精神,仿佛古稀悴人能站着就不错了,花生叶焦着边儿,芝麻打着立正,红薯已蔓满地面,叶子在微风中耷拉着头,只有沟边的蓖麻秧子婷婷得像个斗士。干燥的径土分明,阡陌其间,硬硬的千年如故,无可奈何!不知道老天爷哪来的劲头儿,造起反来,连续几天暴雨倾盆,没完没了了!大地吼吼着,喝够了,喝呛了,窒息了,弄了个沟满壕平却无意作罢,比过分还极端,嗨!这是唱的哪出吆!
“咦!这是怎么啦?元增,起来!这是水吗?怎么进屋啦!”秋霞惊讶得推着丈夫。“嗯哼!什么?”两眼朦胧的元增睁圆双眼,黑漆漆地屋子里,地上犹如一面镜子一般,一闪一烁的,拿手一模,“哎!真是水耶,”一骨碌身儿坐了起来大声喊:“不好!霞呀!快起来,弄不好是分洪了!”
原来,在一九六三年八月上旬,二日到八日海河流域南部地区,遭遇了百年罕见的特大暴雨,七天累计降水量超过2000㎜,冀南、冀北、冀中平原一片汪洋,雨情由南直北肆虐异常不减,危及到天津市和津浦铁路的安全,中央决定必要时采取对部分地区主动分洪和蓄滞。几天来,行政三级部门统一部署,组织保堤护埝,段元增和苏秋霞也不例外的参与到一线,三天三夜筋疲力尽的他们轮换刚回到家。
这时的元增睡意全无向外面大喊道:“泉儿,醒醒,醒醒!我说秋霞,把瑞蒲和妈也叫起来!”
“嗯嗯!”秋霞淌着水向西屋跑去。“娘,娘!醒醒!”接着用手拧了一把睡梦中的瑞蒲。“欸吆!谁呀?”吱嗡着伸着懒腰。“快起!”秋霞催促着。
杨秀好像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决堤啦?”
“差不多,水漫金山寺了!”秋霞半开玩笑的回着。
在南厢房里的瑞泉穿着短裤跑了出来,“妈!水怎么都进屋啦?”元增用命令的口吻指示着:“泉儿快搬梯子上房,秋霞把油布(铺在炕上一种隔湿的布:用上好的棉粗布,四个角着有吉祥图案或四季花草,勾勒出对称云边后,用桐油刷覆在布面上,反正各三遍,晾干即成)抻出来,用剪刀把四个角豁开四个眼儿!”边吩咐他也没闲着,寻了两根长麻绳,中间截断,咯吱窝一夹,左手拿着铁楔子,右手持锤,从柴房里跑了出来。房前屋后间隔五米楔入楔子索好绳子抛向房顶,瑞泉踩住四根绳头,元增让秋霞把两块油布顺到梯子上,顺势拉到房顶。无巧不成书,早年起房的时候留下来的两套窗口派上了用场,一东一西瑞蒲和瑞泉各自扶住窗口,公母俩儿把两块油布左压右平铺在窗口上,连接处左右各自用三颗寸钉呈三角△状稳住后,四个角用麻绳穿眼儿绷紧锁住,蓬里边前后用房砖掂起十八公分铺好木板,八平米的临建告成,巧夺天工!一家人团结合作,默契有序,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雨水都挂在脸上,相许一笑!
看着水面越来越高,没了窗台,束手无措,真是水火无情啊!一家人团坐在蓬蓬里,嚼着昨晚仅剩的干粮,凑合着早饭,“学是上不了了!”瑞泉拧着眉,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瑞蒲高兴地说:“嗨!就算放假了!”瑞泉瞪了她一眼斥责道:“没心没肺的东西!”瑞蒲站起来用手指着瑞泉,“妈!你看他,骂我!”秋霞没好气的说:“祖宗们,消停点儿行不?”元增默默地看着满贯的水急匆匆的向东驰流,掠过障碍物激起的飞花,拧着身子,打着漩儿,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了,时而站起来又蹲下。杨秀盘腿窝脚的端着烟袋笑眯眯吸了一口说:“小子,沉住气,有羊早晚得赶了山上去,相信党,相信人民,这点儿小坎儿算不了什么!”秋霞冒着雨整理着抢上房的东西,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佝偻着身子,婆婆心疼说:“差不多就行啦,破屄烂蛋得没什么好东西,再把你给累着,不划算,泉儿他妈歇会儿吧!”元增看了一眼秋霞,没说话。“知道了,妈!”左手扶着房垛儿,右手掐着腰的秋霞回着婆婆。大水中的村庄,放眼望去高低错落,破败不堪了。他们家的房子是新盖的,还算结实,地势也高,破坏性不大,算是幸运!心理不禁一阵酸楚,感叹道:“多灾多难的老百姓啊,过了一关又一关,太不容易啦!”
没吃没喝又过了两天一宿,眼都蓝了。老天爷也许累了,也就是一九六三年的八月十四日下午水落雨停。村保管员梁大有淌着水,歪歪楞楞,扎势着胳膊,提溜着什么东西蹒跚地来到村东头,专门过来通知秋霞,说村委们要商讨组织灾后自救,去北大堤集合,“弟妹,大兄弟呢?”
“一早就去县里了!”秋霞笑着接过大有递过来的东西回问着,“这是什么?”
“空投的饼干,还有天津支援过来的两张大饼,凑合凑合吧!快点儿,都等着你呢!北大堤啊!”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好,家里安顿一下我马上过去!”
“得嘞!”
秋霞转身进屋喊道:“泉儿!看好奶奶和妹妹,饿了吧快垫播(土语吃点东西的意思)点儿!”说完撕了半张饼边吃边匆匆出了家门。
路可真不近,加之半人深的水,真叫个不容易气喘吁吁的到达了目的地。北大堤,东西有千数米长,十米左右宽,高不低于两米,上面还算平整,由于七天大雨都下透了,深一脚浅一脚爬上来,顺民伸手拉了一把秋霞,站稳,半蹲着喘着粗气。“简单说说咱们村里的情况,大多坯房尽数冲垮,年经失修的也大半倒塌。由于时态紧急上级果断决定,迫不得已在千里堤小关处开口分洪,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国家需要,百密一疏,没来得及留出组织乡亲们集体撤离的时间,情非得已,深表遗憾!目前村内情况不明,紧急关头,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到了发挥共产党员先进性的时候了,要有责任,有担当,不怕苦,敢于牺牲!废话不多说了,树彬想尽一切办法埋锅灶饭,做好群众的后勤保障工作,保管员梁大有,会计刘锁第归你指挥,具体事具体对待,不用请示;顺民,带领民兵组织村民到北大堤安全集结;剩下来的由我指挥,尽村所能善后日常,妇女儿童一切优先,秋霞就交给你了,同志们立即行动吧!”
“是!”
目标明确有条不紊的开始了。经过三十多小时的连续作战,安顿工作基本就绪!深夜燃起篝火,盏盏提灯(也叫马灯,一种用来照明的煤油灯,底部是煤油仓,上面有个提手,中间有个用来防风的玻璃罩,通往油仓有个龟头状灯芯柱,灯芯是棉线合股而成,连接灯芯有个调节总成,掌握亮度大小,当时农村没有电,是农家照明的必备神器)形成长龙,照如白昼!太累了,吃饱穿暖的人们和衣而睡,没有鸡哭马叫的打扰,万籁俱寂!
第二天的太阳如约而至,和煦温暖,漫洒在这片沃土之上,没有风,静静的水面泛着金光。远村笼罩在薄纱轻雾之间,隐隐的断壁残垣,映入眼帘。不知来历的漂物点散零落,堤边圈满杂物狼藉逗留,残境中帘入一副凄美自然天成的画卷!
刚缓过神儿来的人们,心有余悸,这种突如其来的飞来横祸,是谁也难以承受。可属鱼的人们总是忘记的太快,恢复了没心没肺,也许是不允许想得太多,还得好好的活下去!人闲扯淡,没事侃山,出不了这个圈儿!贫下中农和地富反坏右天生相斥,泾渭分明,不用刻意自然而然地油水分离,习惯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各自安好。八十三岁的大五论(庄道全的外号)是个苦出身的老光棍,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做小买卖糊口度日,走南闯北得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一群半大小子围着听他白话聊斋。“话说一万年以前,有三只千年才修成正果的灵狐,摇身一变,堪比西施浣纱鱼沉江底,昭君出塞雁落难归,貂蝉拜月月仙暗隐,贵妃醉酒秋菊殇红!个个出落得若出水芙蓉,就是一个字儿,‘俊’!”老猪八(杜洪振)插言道:“比六娘还俊?”道全脸一沉,“它算哪根葱,差远了,她不是俊,是浪!”洪振没听懂,满脸都是疑惑,旁边的人嘿嘿地表示同意。道全接着说:“长得漂亮的女子一般都会犯傻,不是自以为是,就是天真烂漫,咱们的主人公们也不脱俗,同时看上了一个穷秀才,名唤吴明儿,但平素极致仪表,生得是:流水发丝顺舒过肩,紫巾绾冠,面肌胜雪,剑眉纵抹,丽眸瑰眼,七尺之躯淡影清雅,绝尘卓异,行游沉稳,藏野破拘,且略输文采,经纶满腹,欲进京赶考,求得功名!”又是洪振,“肏,倒是穷了耐人啊!”道全没搭理他竟顾自己述白,“这吴明外相谦谦,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们猜怎么着?”大五论环视了一下众后生,个个摇头,那意思是不知道,老猪八打趣的说:“不会是一锅烩了吧!”大五论一捋鼠须笑道:“你小子可造,然也!”老猪八晃晃大脑袋,冲大伙挑了挑眉眼儿,沾沾自得。“让老猪八猜对了,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人之常情。三位狐仙各自卖弄修行,灵展所平,色诱欲肉,风月缠绵,弄了个郎有情狐有意,激情万丈,那真是高楼平地起,深海幽渊纵!朝戏花花世界,夕眠菲菲方寸间,暇揽素素丝竹离骚!”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大五论满口文绉地,后生们听了个满头雾水,还是老猪八,“鸟语吗?听不懂,胡说八道的什么呀!”嘿嘿笑了几声的大五论解释道:“小子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啦!简单说就是你情我愿,玩,玩,玩!一夫傍三女,伺候了个舒服!”尕哒小(高大山的外号,因为他们家的人个个身材不高,瘦小枯干,像樱桃萝卜似的,真不能低估人民的想象力,落下了这么个外号,世代享用)佩服道:“这秀才不简单!”还竖了竖大拇哥。“哪儿就不简单啦,我看就是个有文化的大流氓嘛!”崔学勇骂道。“欸!”老猪八拉长语调打着圆场儿,“听全儿哥说,有你们什么事儿呀,真是滴!全儿哥接着说,接着说,啊!”庄道全没有品头论足,只是接言叙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个牛鼻子老道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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