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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当年的一首拙作,记录的正是彼时的心境。
钗头凤
为五一节刊填词
1978年5月1日
定五一,示威期,庚寅欧美开新纪。
求生息,同休戚,一支军队,一面大旗,喜喜喜。
庆五一,今昔比,中华儿女多豪气。
再求取,勇搏击,毛公应慰,一代后起,疾疾疾。
那时候,我的月薪是40元,老婆的月薪是29元,已经很不错了。1978年购置了一辆“红旗”牌自行车,解决了交通问题。学校又给我换了一间十几平米的新房子。我从附近一个拆除了旧房屋的场地捡来半头砖,自己设计自己掂起瓦刀,在新房子的左侧砌墙安门窗,砍伐校园内大杨树上的枝枝杈杈,架起北高南低一面坡的屋顶,在校方废弃的化石灰池底挖泥拌浆,浇灌在木架房顶上,反复压实,又粗粉室内墙壁,就这样,盖起了一间很不错的足有10平米的厨房。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
1978年11月15日(农历十月十五),这个双“十五”可是一个好日子,老婆产下长女。我29岁有了“生命的延续”,自是欢喜不尽,立马想到了毛主席诗句“三军过后尽开颜”中的“颜”字,便把我的姓氏作动词,把“颜”作名词,为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半生坎坷,要的是女儿一生欢喜如意才好。
到了1980年2月18日(农历正月初三),老婆因去年在哺乳期间意外怀孕(我们都缺乏生理知识),为我生下次女。此时还没有实行非人的“计划生育”政策(捆人、打人、罚款、封门没收房屋,抓人强行结扎、祸及亲属),但是两个女儿间隔不够四年,我们夫妻俩都被处以经济制裁,我的月薪降到了36元。
感事
1980年5月
宛县制药厂南边,有一小河,余携长女漫步其岸,细观蚍蜉往来不断,其穴节比,犹如闹市。油然记起蚍蜉撼树之说,另有所感,吟此小诗抒怀。
此处无树蚍蜉多,两岸往复洞其穴。
莫道小伎不足畏,逢时亦能决大河。
可惜好景不长,老婆所在的县办小药厂被“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人有意识地挤垮了,停产了,后来终于破产了。
毛泽东时代后期,各县及乡镇都兴办了国营或集体的“五小企业”,如机械、棉纺、面粉、化肥、水泥等,此时均被冠以“浪费资源、技术落后、质量低劣”的罪名,无一幸免,这是一个时代的灾难。
我一家大小四口人的生活,还得赡养双方四位老人,还须要应付必要的内外交际,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生存是未来的希望,生存也是未来的本钱。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为了生存,必须一搏。于是我设计电焊了一辆手推车,后边有小女的座位,前边平台可以放一些糖果。又卖了一支气枪和一些气球。让老婆推着女儿上街做打气球奖糖果的小生意。这个设想和实践的结果是,老婆辛苦,女儿遭罪,收效甚微。
那时候,我所在的完中与一所小学同在一个大院内,所有人进出一个大门,这个人群具有一定的购买力。我便像建厨房一样,捡来了半头砖,在大门外北侧挨着一堵髙墙砌起了北高南低三面矮墙,西面开门,南面、东面临路开售货窗口,房顶依照建厨房的办法处理,建起了一个约有3平米左右的小卖部。我利用课余时间外出进货,老婆既能照顾孩子,又能售货,收益还相当不错。
在有了发展基金的情况下,我到上海用不到两千元购置了一台红外线面包烤箱,改建扩大了厨房,将其分为蒸汽间、烤面包间、和面剂间三个部分。我自制蒸汽设备,买了黑铁皮,赶制了一大批烤盘,又设计制作了4个木头钢筋结构、上下分为7层的架子,放置烤盘。我到食品厂瞟学了烤制面包、饼干的技术,回到家里反复试验。
我每晚和上几斤面,放到高温蒸汽间发酵。老婆在面剂制作间铺有白铁皮的案子上掐面剂,掐几个,称一遍,要练习到不用称称,每一个面剂和标准面剂误差不到两钱,然后双手同时揉搓好面剂,放入铁盘,端到蒸汽间,放置在架子上醒好,烤制。经过几天实验,像模像样的面包终于烤制出来了。一个家庭小微作坊就这样诞生了。
我每天要备课、上课,还兼任班主任,的确够忙了。但就年龄和身体状况来说,正是我这个钢铁汉子拼命一搏的最佳时机。
在这个小微作坊里,我和老婆的分工是,我负责和面,她负责揉搓面剂,放入铁盘。我将铁盘放在蒸汽架子上,观察面剂醒的程度,将醒好的放入烤箱烤制。
我们俩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大半夜,她在第二天早晨还要接待进货方,售完面包,一个工序才算完事。
我用一个很矮很厚很重的大缸和面,面和水有一定比例,一盆面30斤,用一个盛2斤水的搪瓷碗加上一定量的水,和好,反复提拉揉搓,直到用手提起来高达50公分上下而不断,这才算成功了。大冬天外边下大雪,蒸汽房里需要38度高温,我穿着大裤头赤膊和面,和好一盆面,浑身就像抽了筋一样难受。一天晚上,我和好面,瘫坐在小凳子上喘气,突然间悲从中来,失声痛哭。一个毛泽东时代培养的大学生,一个高中讲台上的历史教员,为了生存,为了养家糊口,竟然出这等牛马力,做这等抽筋剥皮的营生?
几个月下来,我和老婆都受不了,不得不放弃烤面包,改为烤鸡蛋小饼干。我用白铁皮制作了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喇叭状小铁嘴,在大的一端拴上布袋子,装上泥糊状的鸡蛋面,抓紧布袋口,像鸡叨食一样,“嘭嘭嘭”地点在烤盘上,就可以进烤箱了。星罗棋布似的小饼干渐渐膨胀发红,就可以出炉了。
烤蛋黄小饼干的生意是不错的,既不太累,效益也可以。但是那烤箱使用时间过长,电炉丝烧断的现象越来越频繁,一出问题就须停电放凉,由我摸索着维修,太麻烦了。为了提高效益,我放弃了红外线烤箱,设计了一个新型的砖砌炭火烤炉。
这一改动麻烦可大了,需要购置钢板、角铁,炉齿,砖头、制作大烤盘的铁皮等诸多材料,还要砖砌一个三米长一米宽的炉子。炉子里边的设置是,放置好炉齿,在炭火两侧留孔,上方铺钢板,钢板两侧由两根相向的角铁加持,方便烤盘进出。炉子外层用红砖拱券半圆形保温层,炉子两端各安装一个铁门,烤盘从一头进,像流水线一样,推向另一端,考好出炉。效益的确是大大地提高了。
在外地工作的二哥退休后无事可做,知道我的情况后,带了一位糕点师傅来到学校,由我牵头,与校方签约搞了一个蛋糕小作坊。由于生活习惯问题,他们未开业就放手不干走了,给我留下了一些设备和与校方签订的合同。
我接了这一摊子,只好把原来的生意停了,重新购置原料,招聘培训工作人员,购置设备。我将先前老婆推女儿上街做生意的长方形手推车,改造成一辆三轮脚踏车,又购置了一辆新的脚踏三轮车,这是往商店送货的必备工具。我又买了黑铁皮,费了好大的劲制成蛋糕烤盘。从化肥厂买来了他们筛下来不能用的焦炭碎渣作燃料。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用瞟学的技术试制蛋糕,蛋清蛋黄、白砂糖放在打蛋机里打一定时间,加上面粉、饴糖(俗称糖稀)拌好,灌入烤盘蛋糕模内,就可以入炉烤制了。
试制成功了,人员招聘培训好了,六个工人分三班轮流制作,两个工人用三轮车往商店送货,一切生产、销售安排就绪,我病倒了。由老婆负责管理生产和质量,作坊正常运行。我休息了十几天,这才利用夜晚和周末参加管理和对外联系、结账。
这个作坊每日生产、销售蛋糕几百斤,惊动了不少教职工。纷纷传言,说我发财了,还有的当面问我挣了多少钱?其实我也不知道哇,只知道往里边投入资金,收回来的是商店收货白条。循环往复,把我也搞得晕头转向。后来我认真地算了一回账,结果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天呐,不到三年,我们夫妇俩竟然也进入了首批“万元户”的行列。
那个时期,我时时关注着局势的发展,我看到文汇报上关于什么是“投机倒把”,以及关于“万元户”和“产生小资产阶级”等问题的讨论。我对老婆说,别干了。我们只是为了生存,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我是小职员,加上小作坊主,已经是小资产阶级分子了,决不能再往前走了。
就这样,我把生意立马转给了胞妹,还帮助他们设计了一个更科学一点的砖砌炭火烤炉。又出资为胞弟买了一辆意大利制造的正三轮小汽车,让他跑运输。大家“共同富裕”嘛!我自己花了两万多元建了一座不大的两层小楼。买了6分钢管和角铁,自己焊了两个大床,两个小床。还请木匠打制了两套大衣柜,三斗桌,和孩子们学习用桌等家具。最终脱离了贫困状态,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安稳日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我手里的余款却随着社会工资突飞猛进地上涨,竟然悄无声息地消耗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