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正遗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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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正遗规补编》下

○张杨园学规

  先生名履祥。号考甫。浙江桐乡人。

  弘谋按杨园先生,学术纯正。践履笃实。伏处衡茅。系怀民物。立论不尚过高,惟以近里着己为主。敦伦理,存心地,亲师友,崇礼让,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读其遗集,不能不想慕其人,而叹其未见诸施行也。学规二则,虽止为勉勖学侣之语。而于读书制行之大端,切己反求,固已本末兼该。彻上彻下工夫,全在于此。学者其详玩之。

  澉湖塾约

  初觉,睡初醒。即省昨日所业,与今日所当为。

  旦起,读经义一二条。先将正文熟诵精思,从容详味。俟有所见,然后及于传注,然后及于诸说。洗心静气,以求其解。毋执己见,以违古训。毋傍旧说,以昧新知,乘此虚明,长养义理。

  午膳后,敷述所看经义,以相质问,论说逾时。总期有当身心,勿宜杂及。

  日间言语行事,即准于经义而出之。其有不合,必思所以,习心隐慝,种种自形,力使其去。旦昼梏亡,庶乎免矣。若人事罕接,则读史书一二种。无余力则已。非徒闻见之资,要亦择善之务。

  日暮,检点一日所课,有阙则补,有疑则记,有过则自讼不寐。焚膏继晷,夫岂徒然,对此良宜深省也。右五条,日有定程。

  问难之益,彼此共之。有疑则问,无惮其烦。不止书中义理为然。仆虽寡知,昔闻于师,敢不罄尽,其不知者,正可互相稽论,以求其明,勿以迟暮惘惘而弃之也。

  精神散漫,方寸憧憧,学者通患。惟主敬可以摄之。若劳攘之余,初欲习静,则钞录写仿,亦一道也,先儒云,便是执事敬。

  古人诗歌,游泳寄托。前喆不废,特畏溺情丧志耳。余力涉之,亦兴观之助也。文字虽非急务,间一作之,以征所得。右三条,无定程,随时从事,

  为学先须立大规模。万物皆备于我,天地间事,孰非分内事,不学,安得理明而义精。既负七尺,亦负父兄愧怍如何。

  功夫须是绵密。日积月累,久自有益。毋急躁,毋间断。急躁间断,病实相因。尤忌等待。眼前一刻,即百年中一刻。日月如流,志业不立,率坐等待之故。

  修德行道,尽其在我。穷通得丧,俟其自天。营营一生。枉为小人者何限。流俗坑堑,陷溺实深。探汤履虎,未足为喻也。

  凡人险难在前,靡有不知,能从而动心忍性者几人。在于少年,益宜忧患存心,无忘修省之实。

  近代学者,废弃实事,崇长虚浮。人伦庶物,未尝经心。是以高者空言无用,卑者沦胥以亡。今宜痛惩,专务本实。一遵大学条目,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往八条,以为法程。释义曰,塾者,熟也。诵之熟,讲之熟,思之熟,行之熟,愿与子勉之矣。右五条,通言大指,

  东庄约语

  儒者之学,修身为本,罔间穷通。克己功夫,宁分老少。只求无忝所生,不负师友,在覆载中,有殊庶物而已。延平先生曰,爱身明道,修己俟时,不可一日忘于心,此其准的也。

  尺蠖屈以求信,龙蛇蛰以存身,物无大小,理固皆然。古人言学,藏先于修,游后于息。未有终日驰骋其耳目知思,而能为益身心者也。盛年百务未历,履道坦如,尤以收敛翕聚,为固基植本之计。夙与夕惕,时哉,弗可失也。

  读书所期,明体适用。近代学者,徒事空言,宜乎呫哔没齿,反己茫然,全无可述也。日用从事,一遵胡安定经义治事,以为之则。庶少壮岁月,不贻枉废之叹。

  米盐妻子,庶事应酬,道心处之,无非道者。茍使萦怀,豪杰志气,不难因之损尽。是以出就燕闲,听睹不杂,心力益专,养德养身,二益均有。

  古人澹泊明志。膏粱之习,克治宜先。长白山齑粥,可取法也。今即未能,尚师其意。日以蔬食为主,间佐鱼肉,然总弗得兼味。

  学问之道,固尚从容。然一任优游,难希自得。举其通病,不出五闲。闲思虑,闲言语,闲出入,闲涉猎,及接闲人与闲事。果能必有事焉,其诸慆慢,非惟不敢,亦不暇矣。终日劳扰,实无一事当做,总是闲, 

10 《养正遗规补编》

○陆清献公示子弟帖

  公讳陇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康熙庚戌进士官至御史,从祀庙庭,

  弘谋按当湖陆先生,以朱子之学为学,即以朱子之教为教。小学近思录二书,三致意焉。三鱼堂文集,近里着己,无一语不规于道,而不肯为高远难行之说。今录其教子弟数则。大要读书行己,宜合而一之,不可离而二之。以此为蒙童先入之言,不亦宜乎。

  我虽在京,深以汝读书为念。非欲汝读书取富贵,实欲汝读书明白圣贤道理,免为流俗之人。读书做人,不是两件事。将所读之书,句句体贴到自己身上来,便是做人的法。如此,方叫得能读书人。若不将来身上理会,则读书自读书,做人自做人,只算做不曾读书的人。读书必以精熟为贵。我前见你读诗经礼记,皆不能成诵。圣贤经传,与滥时文不同,岂可如此草草读过。此皆欲速而不精之故。欲速是读书第一大病,工夫只在绵密不间断,不在速也。能不间断,则一日所读虽不多,日积月累。自然充足。若刻刻欲速,则刻刻做潦草工夫,此终身不能成功之道也。方做举业,虽不能不看时文。然时文只当将数十篇,看其规矩格式,不必将十分全力,尽用于此。若读经读古文,此是根本工夫。根本有得,则时文亦自然长进。千言万语,总之读书,要将圣贤有用之书为本,而勿但知有时文。要循序渐进,而勿欲速。要体贴到自身上,而勿徒视为取功名之具。能念吾言,虽隔三千里,犹对面也,慎毋忽之。

示大儿定征

  汝读书,要用心,又不可性急。熟读精思,循序渐进,此八个字。朱子教人读书法也,当谨守之。又要思读书要何用。古人教人读书,是欲其将圣贤言语,身体力行,非欲其空读也。凡日间一言一动,须自省察,曰,此合于圣贤之言乎,不合于圣贤之言乎。茍有不合,须痛自改易。如此,方是真读书人。至若左传一书,其中有好不好两样人在内。读时,务要分别。见一好人,须起爱慕的念,我必欲学他。见一不好的人,须起疾恶的念,我断不可学他。如此,方是真读左传的人。这便是学圣贤工夫,

示三儿宸征

  汝到家,不知作何光景。须将圣贤道理,时时放在胸中。小学及程氏日程,时常展玩。日间须用一二个时辰工夫,在四书上。依我看大全法,先将一节书,反复细看,看得十分明白毫无疑了,方及次节,如此循序渐进,积久自然触处贯通。此根本工夫,不可不及早做去。次用一二个时辰,将读过书,挨次温习。不可专读生书,忘却看书温书两事也。目前既未有师友,须自家将工夫限定,方不至优忽过日。努力努力。同上

  科场一时未能得手,此不足病。因此能奋发自励,焉知将来不冠多士。但患学不足,不患无际遇也,目下用功,不比场前要多作文,须以看书为急。每日应将四书一二章,潜心玩味,不可一字放过。先将白文自理会一番。次看本注。次看大全。次看蒙引。次看存疑,次看浅说。如此做工夫,一部四书既明,读他书,便势如破竹。时文不必多读,而自会做。至于诸经,皆学者所当用力。今人只专守一经,而于他经,则视为没要紧,此学问所以日陋。今贤昆仲当立一志,必欲尽通诸经。自本经而外,未读者宜渐读,已读者当温习讲究。诸经尽通,方成得一个学者。然此犹只是致知之事。圣贤之学,不贵能知而贵能行。须将小学一书,逐句在自己身上省察,日间动静,能与此合否。少有不合,便须愧耻,不可以俗人自待。在长安中,尤不宜轻易出门。恐外边习气不好,不知不觉,被其引诱也。胸中能浸灌于圣贤之道,则引诱不动矣。

寄示席生汉翼汉廷

  读近作甚快。虽间有出入,然大体都在范围中。熟之而已,无他法也。所望者,要将圣贤道理,身体力行。不要似世俗只作空言耳。小学不止是教童子之书。人生自少至老,不可须臾离。故许鲁斋终身敬之如神明。近思录,乃朱子聚周程张四先生之要语,为学者指南。一部性理,精华皆在于此。时时玩味此二书。人品学问,自然不同。外六谕集解,系此间新刊,虽为愚民而设,然暇时一览,亦甚有益。相去辽远,时切依依。但贤昆仲能以圣贤自期待,便如终日觌面也。同上 

  人生学问,正当在失意磨炼出来,勿为境累也。不佞年来为此间诸生讲书,句句欲引入他身心上去。好生抄数十篇归,曾见否。虽尚须删改,未是定本。然大段意思,是要针砭学者,书自书我自我之病。此意可采取也。

寄示赵生鱼裳旗公

  令郎目下,但当多读书,勿汲汲于时文。左传之外,易书诗礼诸经,皆不可不读。读必精熟,熟必讲解,聪明自然日生,将来便不可限量。养其根而俟其实,古人为学皆然。世俗子弟,所以多坏,只缘父兄性急。一完经书,便令作文。空疏杜撰,不识经史为何物。虽侥幸功名,亦止成俗学。与前辈学问,相去殊绝。此不足效也。

复席治斋虞部附

  一身远出,幼子无知,所恃者,师保得人耳。临行囱囱,言不能尽,想太翁亦不待言而知其意也。舟中细思一齐众咻之义,觉得咻字情状万千,愈思愈觉可畏。非必有意引诱,然后为咻。凡亲友来者,或语言粗鄙,或举止轻率,一入初学耳目,便是终身毒药。故有心之咻犹有限,无心之咻最无穷。此孟子所以必欲置之庄岳。然庄岳势不易得,惟恃一齐人之辞严义正,能使众咻辟易,望风而靡,则潇湘云梦,尽成庄岳矣。舟行吴江道中,半日闷郁,思至此,又不觉欣然慰也。至于户外之事,惟有一静。仲书夬履贞厉之占,切中其病,神明如见。晤时,幸时提撕此意。内无咻而外无夬,千里远怀,便可坦然矣。惟太翁留意。

与曾叔祖蒿庵翁附

  在京师。自觉纷华盛丽,不能动此心,颇浩浩落落。但时一念及稚子愚蠢,未有知识,辄不能不胶扰于中。未知近来读书何如。侄孙意惟欲其精熟,不欲其性急。太翁可取程氏分年日程,细体古人读书之法,使之循序渐进,勿随世俗之见,方妙。周礼礼记,俱宜令其温习。一季得一周,庶能记得。侄孙幼时温书,皆一月一周也。左传诸书,迄今犹能成诵,皆当时温习之功。惟太翁留神。同上

  侄孙教子之念,与他人异。功名且当听之于天,但必欲其为圣贤路上人。望时时鼓舞其志气,使知有向上一途。所读书,不必欲速,但要极熟。在京师,见一二博学之士,三礼四传,烂熟胸中,滔滔滚滚,真是可爱。若读得不熟,安能如此。此虽尚是记诵之学,然必有此根脚,然后可就上面,讲究圣贤学问。未有不由博而约者。左传中,事迹驳杂。读时,须分别王伯邪正之辨。注疏大全,此两书,缺一不可。初学虽不能尽看,幸检其易晓者。提出指示之。庶胸中知有泾渭。冬天日短,应嘱其早起。夜间则又不宜久坐。欲其务学,又不得不爱惜其精神也。同上

○张清恪公读养正编要言

  公名伯行,字孝先,河南仪封人,乙丑进士,官礼部尚书,

  弘谋按人常使古今嘉言懿行,不间断于心目之间。则所存所发,自有隐相吻合之处。所谓不见其增,有时而益也。仪封先生,纂刊养正类编,着要言于卷首。欲子弟自书嘉言懿行一条,贴壁观览。不但长益其记诵,兼可触发其性情。如是,则类编乃不虚设矣。蔡文勤公训生徒,令于饭后,各书片纸一则,意正相同。余喜其有益于学也,曾以之课子侄。今复录此,为有志于学者劝焉。不仅蒙童而已也。

  吕献可尝言,读书不须多。读得一字,行取一字。伊川先生亦尝曰,读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盖读书不能力行,只是说话也。然学者趋向未端,欲体认力行,莫若常触于目以警于心。今养正编所载,大抵皆古人嘉言懿行,足以起发童蒙。为蒙师者,宜于每日功课之余,令幼童各书一条,贴于壁上,以便观览。一月三十条完,则令写于课本。下月复然。一年之内,共得三百六十条。食息起居,举目即是。不但记诵之熟,将从容默会,久而自化,其所以观感而兴起者多矣。不宁惟是。学者凡读他书,亦依此法,日无间断。朱子所谓不知不觉,自然相触发者也。

○唐翼修父师善诱法

  名彪,浙江兰溪人,历任会稽,长兴,仁和,训导,

  弘谋按读书规模,已于分年日程备载矣。兹编于训迪幼童之事,正复井井有条,循循易入,为近时师生痛下针砭。故切近而可行也。陆清献公云,科举文字,须从本源上着力。要看作真实道理,不要看作一时应试之事。真至言也。兹编各条,犹有此意,故并着之。

  父子之间,不过不责善而已。然致功之法,与所读之书,不可不自我受也。孔子于伯鱼,亦有学诗学礼之训。今怠忽之父兄,不能设立善法,教其子弟。又不购觅好书,与之诵读。事事委之于师。不知我既无谆切教子弟之心,师窥我意淡漠,恐亦不尽心训诲矣。

  父兄于子弟课程,必宜详加检点。书文间时当令其面背。文艺间时当面课之。如己不谙于文,当转质之于人,始知所学之虚实也。

  人仅知尊敬经师。而不知蒙师教授幼学,其督责之劳,耳无停听,目无停视,唇焦舌敝,其苦甚于经师数倍。且人生平学问得力,全在十年内外。学生之言动,宜时时训诲,使归于正也。所读之经书,宜精熟也。书法与执笔,宜讲明也。切音与平仄,宜调习也。经书之注,节读宜有法也。工夫得失,全赖蒙师。非品端学优,而又勤且严者,不克胜任。夫蒙师劳苦如此,关系之重又如此,岂可以子弟幼小,因而轻视先生也哉。

  凡书随读随解,则能明晰其理。久久胸中自能有所开悟。若读而不讲,不明其理。虽所读者盈笥,亦与不读者无异矣。故先生教学工夫,必以勤讲解为第一义也。遇难解者,弟先晓以大义,更为设譬。不必逐字呆讲,反致难晓。

  学生前师手中所读之经书,全不成诵者,后师多不令其温习,此甚非教诲之善法。必也于初入学时,悉令其开明前此读过之书。于每册中,令学生背半,或背三分之一,以验其生熟。生则先令其温习,不必授生书。一则能知学生底蕴,教诲易于成功。二则可免不肖子弟,避难就易,止温其熟者,竟置其生者,以致长大经书不能成诵。三则经书既熟,学生受终身之益。四则我乐补前师之所不足,后日之师,亦必乐补吾之所不足。此忠厚之道,感应之理也。

  生子至三四岁时,口角清楚,知识稍开。即用小木板方寸许,四方者,千块,漆好。朱书千字文。每块一字,盛以木匣。令其子每日识十字,或三五字。识字多者,或乳媪,或仆婢,量,予奖赏,则终日引诱认字,胜于引诱戏骂矣。复令其凑集成句读之。或聚或散,或乱或齐,听其顽耍。则识认是真。如资质聪慧者,百日可以识完。再加以三字经,千家诗等书,一年可识,一二千字,然后从师入塾。以五六岁为率。近世惑于七颠八倒之说,至九岁,方送入塾者,非也。字之识者过半,则读之易。且其目之所视,亦知属意在书,而不仰天口诵矣。读半年小书,便可教读四书。即与之逐字讲,逐句讲。如俗语一般,使知书如说话。从前至后,如问如对,有上句,便知应有下句。先将本日所教生书,讲了一遍,然后教以读。教读数遍,已能成诵。如读不下,再与之讲以第二句之故。如资质可以读十五行者,止读十一二行。宁使其精力有余,不可使之不足。

  每见先生教了学生一首生书,并不计其遍数,惟期能背而已。今日教,或今晚背,或次早背。不知学生尽力一时强记,茍且塞责。及过数日,茫然不知,读有何益。莫若教了一首生书,即令读三十遍。令其写字,以养其气。字毕,令将昨日所教生书,读二十读。又令少息,再读前日所教者二十遍。仍少息,再读前一日所教者二十遍。又读前二日者二十遍。总共一百十遍。连生书共读五首。凡学生清晨,一到书房,不许温读。即令其前背五首背起,连背至今早应背之书止,共背五首。是一首书,读过五日。又背带背五日,然后歇。是在学生口中习熟十日,可以永久不忘矣。万一背时有差讹字句,即与他讲明,这句书原是这样讲,应该读某字。如此教法,自然终身不忘。粗书理,可以渐次明白。读完四书,而直讲已明。读经时,即可细为讲究章旨矣。书中有难读之句,摘出多读数十遍,则通体易熟。亦是一法。

  未读经时,工夫有暇,当与调声叶韵,讲解故事。盖声韵调熟,则文章自有音律。故事博通,则对联亦必精工。非徒为词赋小道也。其日记故事,俱载前人嘉言懿行。以其雅俗共赏,易于通晓。讲解透彻,不独渐知文义,且足启其效法之心。故事当取其平易切实,凡虚无怪诞者不必,

  欲学生书熟,必当设筹以记遍数。每读十遍,令缴一筹。一者,书之遍数得实,不致虚冒。二者,按期令缴筹。迟则便可催促督责之。三者,筹不容不缴,则学生不得不勤读,以早完课程。殆一举而三善备矣。

  温过之书,宜作标记。不作标记,多温少温,淆乱无稽。书之不熟皆由于此。且有弟子避难就易,温其熟者,置其生者也。更宜置课程簿,五日一记。如初一至初五日,读某书起,至某书止。温某书起,至某书止。童蒙不能记者,先生待为记之。庶免混乱无稽之弊。

  书有不识字而读讹别者。亦有识字而读讹别者,在读者俱不自知,先生须用心听审。如有之,急令改正。否则日久习以为常,以讹传讹矣。然一人听闻,恐有不及。宜遍示诸生曰,尔诸生谊属朋友,凡读书有讹别者,正当互相指点。即令其于讹别字旁,加一角圈,为之标记。庶几读到其处,触目动心,自能改正矣。

  童子读易经,九三多读六三,六4多读九四,上九多读上六。若先生讲明阳九阴六之故,由于每卦卦画而来。则学生胸中了然,自不至于误读矣。

  欧阳文忠公曰。立身以力学为先。力学以读书为本。今取孝经论语孟子六经,以字计之。孝经。一千九百三字。论语,一万一千七百五字。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周易,二万四千一百七字。尚书,二万五千七百字。诗,三万九千二百三十四字。礼记。九万九千一十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六字。春秋左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止以中才为准。若日诵三百字。不过四年半可毕。或资钝减中人之半,亦九年可毕。其余触类而长之,虽书卷浩繁,第能加日积之功,何患不至。谚曰,积丝成缕,积寸成尺。寸尺不已,遂为丈疋。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尔辈勉之。

  子弟年虽幼,读过书,宜及时与之讲解,以开其智慧。然须专讲其浅近者。若兼及深微之书,则茫乎不知其意旨。并其易者,皆变为难,不能解矣。更有说焉。书虽浅近,若徒空解,犹未能即明其理,而亦无益身心,惟将所解之书义,尽证之以日用常行之事。庶几能领会,能记忆。王虚中曰,宜取孟子书中易解者先言之。屠宛陵曰,先生讲书,至有关德行伦理者,便说与学生知道,要这等行,才是好人。有关修己治人,忠君爱国者,便说道,你他日作官,亦要如此。

  先生止与学生讲书,而不令其覆书,最为无益。然每日既讲书,又令覆书,则工夫过烦。先生精力,亦不能副。惟将前十日所讲书。于后五日令覆完。覆书之日,不必讲书。人或嫌其工夫稀少,而不知其得益良多。其间错解者,可以改正。不解者,可以再解。不用心听。全不能覆者,惩儆之。开导之功,莫善于此。

  习举业者寡,不习举业者甚多。愚意不习举业之人,必当教之读古文,作书简论记,以通达其文理。乃有迂阔之人,以文理非习八股不能通。后以八股难成就,并不以此教子弟。子弟亦以八股为难,竟不欲学。于是不习举业者,百人之中,竟无一人略通文艺者。噫,文理欲求佳则难,若欲大略明通,熟读简易古文数十篇,皆能成就。何必由八股而入。试思未有八股之前,汉晋唐宋,文章之佳,远过于明。又其时,百家九流,能通文艺者甚多,何尝皆从八股入也。

  开笔作文,先须讲明题旨,及来踪去路。一章重在何节。一节重在何句。一句重在何字。看得融会贯通,方可下笔。破承只须弥月,开讲要做半年,若开讲未精。遽征全幅。中等笔性,断然生梗矣。必待开讲明通,令其竟为全文。切勿出股对股,圉其知识。今日纵能扶墙摸壁,异日必不能起炉作灶。对股之弊。近多犯之。

  王虚中曰,阅童子之文,但宜随其立意而改之。通达其气脉字句,极能长发才思。若拘题理而尽改之,则阻挫其才思,已后即不能发出矣。

  先生于弟子之文,改亦不佳者,宁置之。如中比不可改,则置中比。他比亦然。盖不可改而强改。徒费精神,终不能亲切条畅,学生阅之,反增隔膜之见。惟可改之处,宜细心笔削,令有点铁化金之妙,斯善矣。善学者,于改就之文,细心推究,我之非处何在,先生之妙处何在。涂抹难阅者,照本另誊。逾数月,又玩索之。玩索再四,则通塞是非之故明,而学识进矣。

  人知四六之文,重在平仄,而不知散体古文,八股制义,亦重之也。音韵铿锵,便觉朗朗可诵。平仄不调,词句必不顺适。意虽甚佳,无益矣。

  古人学问并称,明均重也。不能问者,学必不进。为父师者,当置册子与子弟。令之日记所疑,以便请问。每日有二端注册子者,始称完课。多者,设赏例以旌其勤。一日之间,或全无问,与少一者,即为缺功。积数日抽书询问学生,如果皆知而不问,是诚聪颖。倘不知而又不问,则幼者夏楚儆之,长者设罚例以惩之。庶几留心体认,勤于问难,而学有进益也。

  时文购在乎多,选贵乎少。少选以供吟咏体贴之功。多购以为推广识见之益。准之以墨裁。参之以先辈。或看同会胜我之文。比如一题到手,在我苦心构就,犹属牵强。在人意到笔随,从容合拍。某处窘于题面,何以宽然有余。某处亦合想头,何以词不达意。触类旁通,自然有得。所谓从师亦要取友也。总之自开蒙以至举业,全在师长静专切督,因材造就,迎机而导,不徒专事鞭扑。又曰,师者,范也。言行动静,皆可为式,噫,师岂易言哉。

附录:

陈宏谋字汝咨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厯官中外凡厯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

《养正遗规补编》全文

养正遗规补编

往在津门,曾有《养正遗规》之辑。苦于搜罗不广,未惬所愿。年来由吴门而至豫章,公余开卷,凡有切于蒙养者,皆为手录,复得十种并付梓。人欲望幼学之士于天真未漓时即不忘身心交治之功,以惭充其良知良能之量,庶不至高言心性而沦于空虚,亦不至汨沒记诵而流于俗学,是则区区编辑之微尚也。

乾隆壬戌中秋陈宏谋识于西江使署。

诸儒论小学

宏谋按:宋儒论蒙养道理,俱从源头说来,彻内外,贯始终,多不胜录。兹录其切近时弊者,以补前编所未备焉。鲁斋先生于元代以教化为已任,一时蒙古诸生,多所成就。今观用人于其所长,教人于其所短,因其所明,开其所蔽数语,已括设教之大端矣。夫教法具在,行之惟人。小子何如,父兄师长之责也。林致之谕父师,其旨深矣,因并录之。

程子曰:古人虽胎教,与保传之教,犹胜今日庠序乡党之教。古人自幼学,耳目游处,所见皆善,至长而不见异物,故易以成就。今日自少所见皆不善,才能言,便习秽恶,日日销铄,更有甚天理。

古之人,自能食能言而教之。是故大学之法,以豫为先。盖人之幼也,智愚未有所主,则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者,日复一日,虽有讒说摇惑,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意虑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全,不可得已。

人多以子弟轻俊为可喜,而不知其可忧也。有轻俊之质者,必教以通经学,使近本,而不以文辞之末习,则所以矫其偏质而复其德性也。勿谓小儿无记性,所历事皆能不忘。故善养子者,当其婴孩,鞠之使得所养,全其和气,乃至长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恶有常。如养犬者,不欲其升堂,则时其升堂而扑之。若既扑其升堂,又复食之于堂,则使孰从。虽日挞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养异类且尔,况人乎。

朱子曰:古者初年入小学,只是教之以事,如礼乐射御书数,及孝弟忠信之事。自十六七入大学,然后教之以礼,如致知格物,及所以为忠信孝弟者。

古人小学,养得小儿子诚敬,善端发见了。然而大学等事,小儿子不会推将去,所以又入大学教之。

古人都从小学时学了,所以大来都不费力。如礼乐射御书数,大纲都学了。及至长大,便止理会穷理致知工夫。而今自小已失,补填实难。但须庄敬诚实,立其基本,逐事逐物,理会道理。待此通透,意诚心正了,旋旋去理会礼乐射御书数。今则无所用乎御,如礼乐射书数,也是合当理会底。但不先就切身处,理会得道理,便教考究得些礼文制度,又干自家身已甚事。

古人小学,教之以事,便自养得他心,不知不觉自好了。到得渐长渐更历,通达事物,将无所不能。今人既无本领,只去理会许多闲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

刘元城有言:“子弟宁可终岁不读书,不可一日近小人。”此言极有味。

陆子寿言:“古者教小子弟,自能言能食即有教。以至洒扫应对之类,皆有所习。故长大则易语。”今人自小即教做对,稍大,即教做虚誔之文,皆坏其性质。

弟子职,所受是极,云受业去后,须穷究道理到尽处也。毋骄恃力,如恃气力,欲胡乱打人之类。盖自小便教之以德,教之以尚德不尚力之事。

东莱吕氏曰:教小儿当以正,不可便使之情窦日开。

教小儿,先教以恭谨,不轻忽,不躐等,读书乃余事。今日之有资质者,父兄便教以科举之文,不容不躐等。皆因父兄无识见,至有以得一第便为成材者。

鲁斋许氏曰:小学内明父子之亲,言凡为人子,为人妇,幼男与未嫁女子,皆当尽爱尽敬,不敢自专,事亲之道也。

凡人幼小时,不引得正,后便难了。如字画端楷之类是也。

先生教小学生,凡读书倦时,则令习拜跪揖让,应对进退之节,或投壶习射,负者罚读书若干遍。每说书,不务多,惟肯款周折若未甚领解,则引证设譬,必使通晓而后已。

又常问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实践,不贵徒说也。

先生又以用人与教人不同。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于其所短。故其教人,恩同父子,义若君臣。因其所明,开其所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孽,而防范之。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是以凡为子弟者,皆能自立,为世用矣。

林致之曰,今之教读,可方古闾胥族师之任。其有关于人才风化者,不为不大。切须以身率人,正心术,修孝弟,重廉耻,崇礼节,整威仪,以立教人之本。守教法,正学业,分句读,明训解,考功课,以尽教人之事。凡日用间,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道,心术威仪衣服饮食之事,俱依《小学明伦敬身》所言,及《童蒙须知》,《白鹿洞教条》,《吕东莱规约》《程董学则》,刘敬堂,真西山《斋规》,其考德等事。则依胡敬斋先生《续白鹿洞学规》,务要切实体帖,就其身以开导之。即事论事,迎其机以点出之。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孽而防范之。凡君子小人善恶,义利轻重之辨,莫不为之反覆晓告,恳切开谕,以发其心志,而责之以必为。荣耀之,愧耻之,使之欢懽忻鼓舞,日趋于善。而本然良心,得以保全,而不至于破坏,是今日救时第一义也。否则蒙养既失,习成难转。虽记得甚多,讲得甚精,作得甚妙,只是工纸上之谈,而实于其身,曾不得几字受用,甚则任气徇欲,饰非文奸,败常乱俗,以古道为迂,以执礼为固,以廉耻为矫激,是正古人所谓侮圣言,不识字者也,岂得谓之读书哉。凡为师者,当以风俗为念,毋安常袭故,以误后学。谕教读尝闻诸先辈云:“人生致乐,莫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夫世人所以终日百计营营者,不过为子孙计耳。不知子孙果贤耶,固无用尔之营营。果不贤耶,则尔之终日营营者,适所以益其过而纵其欲,鲜有不覆败者也。故爱子者,莫要于能教。教子者,莫贵乎以正。爱而不教者,固不得谓之爱。教不以正者,抑岂得谓之教乎。何以言之?人家之所以兴替者,在礼义之有无,子孙之贤否何如耳。假如子孙果贤,而礼义果明耶,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和气满堂,何富贵如之。況如此之家,天助人顺,鬼神阴骘,未有不兴且大者乎。苟子孙不贤,而礼义不明耶,子忤其父,弟傲其兄,妻逆其夫,相残相賊,戚然不得以一日宁。虽有富贵,亦安得而享诸。况如此之家,神人共愤,覆载不容,又未有不衰且替者乎。胡尔为父兄者,念不及此,知爱子,而不知所以爱,知遗其子以财,而不知遗其子以德。间有知延师者,亦不过举业是工。又有以举业利迟,惟记诵对偶是言。吏家行移,不正杂书是习。其如礼义,则视为无用长物,未尝一置之唇齿。如此者,虽曰教之,实所以害之,其得谓之教乎?夫人之立身立家,可恃可传以永久者,惟在乎礼义。而纷纷势利,如烟花过眼,须臾变灭,亦岂是传家久远物耶。况有礼义,则虽贫贱,人亦敬仰之。无礼义,则虽富贵,人亦鄙贱之。历观古昔以来,多少身都将相,而遗臭万年,穷居山谷。而流芳百世者,惟是故尔尔。父兄若识破此意,则所以教子弟者,当使之觌德,不当使之觌利。当使之皇皇于仁义,不当使之皇皇于势利。当使之以耕读勤俭处家,不当使之出入官府,欺公弄法,以侥幸富盈之图。教之既正,养之既久,根基既已深厚。其资质之高者,德器成就,自足以佐邦国而光门户。其下者,亦足以守法循理,保业宜家,不至于颠覆破败之虞也。故曰:老而不教,是为家之不祥,而中养不中,才养不才,贤父兄所以为可乐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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